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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74章塵囂(五)
為了避開煙火和頭頂上掉落的灰燼,蕭金剛麾下集結地點離開村子有半里多了。書閣網ww.Shuge
一百五十步之內,都是自家的騎兵,也沒有起伏不平的地面,他看不到任何能埋伏的地方。
也就是,宋人的槍手至少是在一百五十步外開槍。
難道是宋人最新型的火槍?
蕭金剛的心臟劇烈的跳動了起來,如果能把這樣的槍支帶去,呈到御前,比什么功勞都要大。
恐懼心漸漸消退,野心勃勃的跳動起來。
蕭金剛的雙眼如同鷹隼一般掃視過周圍的每一寸土地。
村莊的南面是大片的麥田,已經被收割過,北面卻是草木森森,如果宋人的槍手想要埋伏,有大把的地方可以躲藏。
“相公,周圍肯定有馬,找到馬就能找到人了。”他的副將提議道。
蕭金剛點了點頭,的確是如此。
開槍的肯定是宋人的游騎,單身孤人在外游蕩,這樣才會讓他的人馬發現不了。而在身上能帶著一百五十步外射殺大將的火槍,那絕不是普通的游騎。
點了麾下最為精銳的百人隊,蕭金剛下令道,“就在周圍,一里之內。去給我把人找出來!”
一群騎手領命而去,行不數步,便四下散開,消失在黑暗中。
蕭金剛此刻才有閑暇來查看納哈出的尸體。
那一槍,精準的命中了納哈出的頭顱。子彈沒有打穿頭盔,在鐵盔上變成了一團碎鉛,但巨大的沖擊力將頭盔砸得完全變形,連同頭盔下的頭蓋骨,一樣改變了形狀。
兩顆眼珠子全都被擠了出來,只剩后面的一根筋連著,掛在黑洞洞的眼眶上。死魚一樣,白森森的毫無光澤,就像之前被他扼死的那個漢女。
“相公,已經死得透了。”副將道。
“阿彌陀佛。”蕭金剛低低念了一聲佛,他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了納哈出還是那個漢女。
“相公,這怎么辦?”副將指了指死狀恐怖的納哈出,問道。
“帶不去了。燒了吧。”蕭金剛道。
自過河來,蕭金剛所部連破五六座村寨,自身的損失并不大,但也有二十多人,還包括幾個因為暑熱而死掉的。
這些死者,若是埋在地里,肯定會被宋人給刨出來泄憤。囫圇帶去,沒兩天就能爛掉,把瘟疫傳遍全軍。只能燒個干凈,最后帶些骨殖去了。
“相公,火化太耗時間了。”副將提醒道,“宋人那槍手可能還在附近。”
“不用擔心。正愁他不開槍。”
蕭金剛整個人都藏身于黑暗中,周圍都是身高體健的壯漢,將所有危險的方向都堵上,并不擔心還有人能瞄準自己。
只要那個漢人游騎再開槍,他就會立刻暴露在追擊他的大遼精銳眼中。
兩名奴兵領命過來,把納哈出的尸體拖走,蕭金剛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提高了音量,“納哈出的物件都不許動,讓他的奴才連骨殖一起帶去。要是讓我知道誰敢動別人的物件,哪只手動了,我砍哪一只手。”
一個時辰之后,一團火焰漸漸消散,一名女真人從余燼中檢出了幾塊焦黑的骨頭,放進了一只羊皮袋中,拴在了一匹背著大包包的戰馬身上。
蕭金剛這段時間中,一直都在凝神望著不遠處的黑暗。
這段時間里,他派出去的手下來梭巡,找遍了附近每一處草叢,每一個樹洞,用長槍在每一叢樹冠上攪過,都沒有在附近找到那名漢人游騎的蹤跡,更不用他的馬匹。
或許已經跑遠了。每一位來報告的士兵話里話外都透著這個意思。
“相公,還要再等等嗎?”副將問道。
蕭金剛終于放棄了,他搖了搖頭。夜色越來越濃了,氣溫也降了下來,正是行軍的好時候,這時候不走,等天亮了,熱起來,想走都難了。
比劃了一個手勢,蕭金剛吩咐道,“把孩兒們都叫來吧。”
一聲凄厲的呼哨之后,四面八方的馬蹄聲紛紛傳來,上百鐵騎從黑暗中循聲奔,蕭金剛身邊的騎士也紛紛上馬,與其他同伴匯合做一處,踏著月色呼嘯而去。
等這一隊遼國騎兵漸漸遠去,就在蕭金剛方才所在不到半里的位置上,一處淺草叢中,突然有了一絲異動。
長滿了草葉的草皮一下被掀起,從里面鉆出個人來。
草叢很淺,一眼望過去完全藏不住人,沒人想到那叢草葉里面還能藏進一個大活人去。
那人悲傷的望了一眼仍在燒的村莊,又怨憤的盯著遼兵遠去的方向,最后,他提起長槍,悄然沒入黑暗之中,宛如幽靈。
耶律乙辛早早的醒來。
帳中座鐘上的指針告訴他,現在還不到三點。
但耶律乙辛已經毫無睡意。
在貼身內侍的服侍下梳洗了一番,耶律乙辛換了一身輕便的服裝,從車上下來。
行軍在外,遼國天子那張閃閃發亮的御帳不便張掛,耶律乙辛日常起居便都在他身后這一輛巨大的馬車上。
想必大遼天子的車輦越境的消息已經傳到開封,不知章惇、韓岡聽之后,又會是什么樣的反應。
不過耶律乙辛現在沒有精力去猜測敵人的想法,他現在正想著接下來的布局。
宋遼萬里疆界仿佛一盤已經進入中盤交鋒的棋局,現在棋盤上雙方爭奪最激烈的就是定州路這一處,在外圍下過幾處閑子,耶律乙辛的注意力也集中到了定州路這里來確切一點的,是京保鐵路沿線。
當鐵路出現在這個世間,就取代了世上所有險關要隘,成了兵家必爭之地。
耶律乙辛不會放過京保鐵路,因為宋人想他這么做,而他也想讓宋人如此認為。
就在昨天,耶律乙辛剛剛送走了十幾支馬軍千人隊。
這十幾支馬軍,分別選自各部宮分軍和皮室軍,并各安排了一支神火軍的騎炮隊隨行。
每一支騎炮隊的人數雖不多,可都是從大遼治下千萬部族的貴人子弟組成,人人習練火器,身攜長短。槍,用馬背著大遼獨有的鷹炮,口徑一寸許,看著,但轟擊村鎮的圍墻大門,威力綽綽有余。即使轟不破,也能給守軍足夠的威嚇。
除此之外,更有威力強大的炸藥包,區區十幾斤重的炸藥包,只要放對位置,炸垮一道三尺厚的寨墻不成問題。
宋人的作戰方針還是固守,固守城池,固守營壘,唯獨不敢跟著大遼騎兵遠飆四方。這樣一來,只要分出一部分兵馬,盯著城池營壘,剩下的軍力,就能自由的攻擊,去做他們很久以前一直在做,如今卻不能做的事打草谷。
前面最早進入宋境的幾支騎隊傳消息,好幾個村子,都是聽到炮聲就開門了。盡管,但好歹大多數人都保住了性命,希望這個消息傳出去后,宋人的村寨都能老老實實的開門,要是宋國的城池守將也都能老實開城,那就更好了。
但消息并不全然是好的,一支早前過河的千人隊在高陽關附近失去了消息,另有兩支千人隊遭受到了伏擊,損失過半,最后只能選擇倉促返。
從已經傳消息的幾支騎兵的報來看,他們所受到的反擊并不激烈,宋人的策略是避實擊虛,抓放大。看起來是膽怯、保守,但換個角度去想,何嘗不是宋人想要逼迫已經散布出去打草谷的隊伍集結起來,避免被一個個吃掉。
“宋人是想要早點決戰的。”
稍晚一點,耶律乙辛在車廂中,對他的孫子道。
耶律懷慶昨日才從上京道來,日夜兼程奔波了多日。而他的父親,大遼太子,數日前就已從耶律乙辛身邊消失了。
他聽到耶律乙辛的話,放下手中正切肉的刀匕,正容道,“既然是宋人想要我們做的,那我們就不能做。”
耶律乙辛點點頭,“是不能做啊。”
他端起銀盞,將熱騰騰的新鮮馬奶一飲而盡。
主力決戰是宋人最想做的,卻是耶律乙辛想要避免的。
在宋國境內,靠近鐵路的位置上,任何一處適合數萬大軍進行決戰的地方,十里之內,都有一座或幾座擁有火炮的城寨、堡壘。
兩軍交戰正酣時,那些城寨、堡壘隨時可能殺出一支伏兵來,為了避免腹背受敵,就要分出一部兵馬盯住這些城寨。
這等于是綁著一只手與敵人交鋒,是任何一位主帥都想要避免的局面。
“你覺得接下來該怎么做?”耶律乙辛問著孫子。
耶律懷慶反復思量了一番,“孫兒覺得還是加派兵馬,在宋境內多打草谷,然后撤國中。以章惇、韓岡的性格,肯定會命宋軍出境報復。那樣一來,正好可以在國中伏擊宋軍。”
他沒什么把握的瞅著耶律乙辛,耶律乙辛沒有是,也沒有不是,而是問,“知道你父去哪兒了?”
耶律懷慶點頭,“孫兒知道。”
“覺得祖父的安排如何?”
見到耶律乙辛微帶得意的笑容,耶律懷慶明了于心,立刻拜伏于地,“祖父神機妙算,世間無匹。”
耶律乙辛開懷笑道,“你能想得到,也算是有長進了。”
得到祖父的夸獎,耶律懷慶心情大好,亦是喜笑顏開。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