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從睡夢中痛醒,姬長空從木床上坐起來,往窗外看了一眼,天剛蒙蒙亮。快速地穿上青衣,雙手捧了一把冷水在臉上隨便搓揉了一把,姬長空就亟不可待地往外跑去
一年之計在于春,一日之計在于晨,然而對姬長空來說,早晨卻并不是一個好時光。
匆匆來到伙房,捋起衣袖,姬長空立即開始忙活起來。添材、生火、加水、和面,他這一連串動作無比嫻熟,明顯不是第一次做這些事情了。
崩崩崩!咔咔咔!
外面傳來一陣陣暴響,那是拳裂青石、腳碎堅木的聲音,姬家兒郎都在趁著早晨鍛煉皮肉、筋骨,以期望能夠在天士修煉的艱苦道路上更進一步。
在伙房正在炒萵筍的姬長空,聽著外面青巖被大力碎裂的聲音,愣了一下神,臉上忽然多了幾分落寞,輕嘆一聲,姬長空又將注意力放在鍋內的萵筍上面,卻暗呼一聲糟糕——萵筍炒過了。
“長空啊,早飯好了沒有?今天城主大人會過來,三年一度的姬家天士測煉,辰時就要開始了,我們要快一點啊!”門來傳來一聲悅耳的女聲,聲音才落下一會兒,姬婉云就已來到了伙房。
“姑姑,馬上就好了。”姬長空回頭露齒一笑,那張被煙灰熏黑的小臉上,姬長空本就潔白的牙齒更顯明亮。
看著那張被熏黑的小臉上展露出的燦爛笑容,姬婉云心中沒來由的一陣心酸,心中嘆息了一聲,姬婉云上前一步,伸出芊芊玉手幫姬長空擦拭臉上的灰塵。
姬長空馬上放下手中的鍋鏟,急著后退了兩步,轉身以后背對著姬婉云將蒸好的饅頭一個個擺放在臺架上,這才輕聲道:“姑姑,我臉上臟,待會洗洗就好了,別把你的手也給弄臟了。”
“你這孩子!說什么呢?”姬婉云突然生氣了,身子翩然一晃,就已到了姬長空面前,她左手閃電般扣住姬長空的肩膀,讓他無法躲避,右手在姬長空臉上繼續著剛剛沒做完的事情——擦拭起他臉上的烏黑。
然而,姬婉云沒有沾水的右手在姬長空臉上抹來抹去,不但沒能將他臉上的烏黑拭去,反而讓他臉上像鬼畫符一樣難看。
“姑姑,都說了不用擦了,看看,把你的手都給弄臟了吧?”姬長空心中感動,知道誰對自己好。
“臟了再洗!”姬婉云輕喝一聲,臉色一正,肅然道:“長空,不管別人怎么說你,怎么看你,在姑姑眼中,你永遠都是姬家最好的孩子!”
“知道姑姑疼我。”姬長空笑了笑,抬手小心地捋去姬婉云那遮住左頰的長發,看著她光滑左頰上從眉角一直延伸到潔白脖頸的四道猙獰疤痕,姬長空眼神堅定,道:“姑姑,我可能永遠沒能力為你報仇,但我一定會想辦法為你將臉上這四道疤痕消掉!”
姬婉云臉上四道疤痕像是四條丑陋的小蛇盤踞在臉上,將姬婉云本來美貌的容顏全部破壞,從那疤痕的痕跡可以看出那是被人用尖利的指甲硬生生劃出來的!
疤痕那么深,可以想象當初那人的指甲一定深陷在她皮肉內,那種痛苦可想而知……
身體的痛苦是一方面,心靈的痛苦更是令人絕望!
對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曾經美貌的女人來說,最殘忍最惡毒的報復莫過于此!
“別說胡話了,姑姑只要知道你有這份心就夠了。”姬婉云眼神閃爍,臉上有些慌亂,趕緊又用長發將左臉頰的四道猙獰疤痕遮住,這才幫姬長空將饅頭和幾碟小菜擺好,道:“走吧,那些姬家的大小男人可都沒什么耐性,怕是要等得急了。”
姬長空兩手攥緊,越來越用力,指甲深陷進肉里,直到他感覺到了那種錐心般的刺痛,才松開來。深吸一口氣,將紊亂的心境平復下來,姬長空把剩下的幾碗清粥端起,默默地跟在姬婉云身后走出伙房。
※※※
膳房。
長桌上擺著幾碟小菜,兩大籠白饅頭,人前一碗清粥。
姬逾興、姬逾勝兩位老人坐在上席,左邊是姬逾興兩個兒子姬昊宏、姬昊廣,孫子姬長嘯、姬長生、姬長樂。右邊第一人是姬逾勝女兒姬婉云,然后是姬昊廣的大女兒姬月晴,姬昊宏的小女兒姬小蓮,姬長空最后。
姬家飯桌除上席座位外,男人靠左,女人靠右,本來姬長空應該坐在左邊,但是大桌子也不夠長,只能夠挪到右邊,和姬家女人為伍。
還有一張小桌子,姬昊宏、姬昊廣兩人的妻子羅氏、趙氏,也在低頭等待著。
不是姬家人,進了姬家門,都沒資格上大桌。大桌上面,坐著的永遠都只是姓姬的。
有姬逾興、姬逾勝兩人在,飯桌上面一向比較安靜,這兩人不講話,子孫都閉口,這是規矩。
姬逾興輕咳一聲,道:“吃飯。”
話罷,姬逾興率先揀了一小片萵筍,咀嚼了一下,輕輕皺了皺眉頭,倒也沒說什么。姬逾興一動筷子,大家相繼出筷,竹筷子在幾碟小菜上面晃動起來。
姬長空心中一緊,突然想起剛剛忙著和姬婉云講話,一時不慎,竟然將這一碟炒過了的萵筍端上來了。偷偷打量了姬逾興一眼,見姬逾興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姬長空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撲!”姬長樂苦著臉,一片萵筍被他吐在了面前桌子上,狠狠地瞪了對面的姬長空一眼,姬長樂趕緊低頭,“呼啦呼啦”地猛喝粥。
“呃……是萵筍炒過了,不過小樂這孩子,也真是的。”姬長樂的父親姬昊廣笑著為他兒子開脫。姬家家規嚴厲,在飯桌上面剛剛姬長樂的行為已是不檢,姬昊廣生怕父親姬逾興責怪孫子,佯裝無意地將責任推到姬長空身上。
“是炒過了。”姬昊宏點了點頭,瞥了那邊垂著頭的姬長空一眼,淡淡道:“長空啊,下次可要認真一點哦。”
“知道了,大伯。明天我會將菜燒好,不會讓您吃不下的。”姬長空低著頭,眼中閃過一絲恚怒,嘴里面卻溫和地輕聲道。
哐當!
姬長空的親爺爺姬逾勝,重重地將手中的瓷碗放下,突然怒道:“燒菜燒菜!就知道燒菜!堂堂姬家男兒,只會在這種低賤的事情上面下功夫,你還能有什么出息?”
頓了頓,姬逾勝見姬長空垂著頭一聲不吭,又猛拍了一下桌子,再次怒斥道:“明明知道今天有貴客上門,還弄得一身臟,連件干凈衣服都不換,不識大體!”話語方落,姬逾勝連手中的筷子都扔了,冷哼一聲站了起來。
姬逾勝的爆發來的有些突兀,事先沒有任何預兆,眾人面面相覷,都暫時放下手中碗筷,愣愣地看著他。
之前狠狠地瞪了姬長空一眼的姬長樂,眼中滿是幸災樂禍,姬長嘯、姬長生、姬月晴三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看都不看姬長空,只是有些奇怪地望著姬逾勝,不明白他為何因為這么一件小事發這么大的怒火。
姬昊宏、姬昊廣兩人正襟危坐,神情嚴肅,而坐在旁邊小桌子上的他們的妻子羅氏、趙氏兩婦人,則是輕輕低著頭,臉上掛著不易察覺的冷笑。
只有姬長空旁邊的姬小蓮,怯怯地輕扯一下姬長空衣角,眼眸中滿是同情。
“爹!”姬婉云站了起來,毫不畏懼地望著姬逾勝,憤然道:“長空要不是身體始終不能夠聚集元力,他不會比任何人差!長空身為姬家直系子弟,為大家每日燒飯已經夠辛苦的了,偶爾一次疏忽也在所難免,您還要生他的氣?!”
“咳……”一直低頭繼續喝粥的姬逾興,到此時才終于抬頭,放下碗筷,但卻沒有站起來的意思,望著姬逾勝,皺眉道:“三弟,就是因為長空不能夠聚集元力成為天士,我又看他廚藝非凡才讓他打理每日膳食的。我也只是想給他找點事做,反正他又不能夠修煉,省的他無聊嘛。你要是不喜,我重新找個人替換他好了,何必生那么大氣呢?”
“他笨手笨腳的,燒的菜反正我是不喜歡吃!”姬逾勝狠狠地瞪了姬長空一眼,甩手就走,到了門外才低聲喃喃道:“小舟燒的菜好吃,我就中意他!”
“昊宏,明日開始,還是讓小舟繼續負責每日膳食。”在姬逾勝身影還未消失之前,姬逾興對大兒子姬昊宏輕喝道。
“知道了,爹。”姬昊宏點頭應諾,無意地瞥了一眼低頭一言不發的姬長空,眼中閃過一絲不悅。
“城主該來了,你們快點吃完,早點去青巖山準備測煉。哪個小兔崽子來遲了,關寒冰洞三天!”姬逾興起身,正準備離開,突然無意地掃了姬長空一眼,想了一下,才皺著眉頭道:“長空就留下來收拾桌子,反正你也不能夠聚集元力,這次的測煉你來不來都無所謂。”話罷,姬逾興身影一晃,實力達到六合天的他已轉瞬不見。
姬逾興一走,姬昊宏、姬昊廣看都不看姬長空一眼,只是對姬婉云點了點頭,用濕布抹了一巴嘴也隨即離去,那邊兩人的妻子羅氏、趙氏緊隨其后。
“等測煉結束了我再收拾你,哼!”姬長樂狠狠地瞪了姬長空一眼,也顧不得繼續吃飯了,經過姬長空身旁的時候,用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低聲說了一句。然后才和姬長嘯、姬長生兩人一起急匆匆地往青巖山行去,生怕去遲了會被關寒冰洞三天。
“長空哥哥,都怪長樂哥哥亂吐,才讓三爺爺生氣的,你別傷心啊。”姬小蓮扯了扯姬長空的衣角,明亮的大眼睛,圓圓的小臉蛋,撅著小嘴輕聲安慰姬長空。
“走了小蓮,你不是想被關寒冰洞吧?”姬月晴皺了皺眉頭,不等姬長空開口就輕喝道,她似乎不喜歡姬小蓮和姬長空多接觸,一把抓住姬小蓮,還沒等她講話說完,就硬拽著她往外扯。
姬小蓮吐了吐小舌頭,對姬長空揮了揮手,跟著姬月晴一起往外奔去。
當膳房只剩下他和姬婉云兩人的時候,一直垂首的姬長空將最后一口粥喝個干干凈凈,這才抬頭,臉上竟然還掛著淡淡的笑容,仿佛根本不受被姬逾勝大罵的影響,不氣不躁,寵辱不驚。
“長空,不要怪你爺爺,整個姬家,最疼你的不是姑姑,而是你爺爺!”見所有人都走了,姬婉云才輕嘆一聲,幽幽道。
“姑姑,我自然知道爺爺這么做是因為心疼我。哎,是我自己不爭氣,也難為爺爺了,為了讓我可以省些力氣,他居然還要廢這么大功夫。”姬長空嘆息道。
姬長空這么一說,姬婉云嫣然失笑,摸了摸姬長空的頭,欣慰道:“你這孩子,就是比那幾個小混蛋聰明懂事,總是這么讓人放心,你要是有朝一日能夠聚集元力修煉成天士,我看長樂那幾個混蛋,一個都比不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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