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吳紹霆還在氣頭上,聽到侍從官說蔡鍔來匯報市場花園行動方案后,一時間根本沒有心情理會這件事,這讓蔡鍔把文件先放下來,自己稍后看完了再給答復。蔡鍔看得出來這次吳紹霆是真正動了火,他讓手下們先行離開,然后自己留在辦公室與吳紹霆單獨會談。
屏退了辦公室的所有人員,吳紹霆氣呼呼的坐下大書桌后面,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蔡鍔走上前,不動聲色的說道:“元首,不管張韻農犯了什么事,我認為應該先徹底調查清楚才是,這其中必然會有誤會。”
吳紹霆冷冷的說道:“有什么誤會?隱瞞重大消息不報,我這個國家元首的行營難道成了一家之私嗎?”他說著,把翻開到那一頁的剪報推到蔡鍔面前。
蔡鍔拿起剪報快速閱了一邊,頓時有幾分詫異,說道:“北京大本營發生暴動?”
吳紹霆沒好氣的說道:“松坡兄,你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吧。看看,這就是張孝準他管理的北京大本營!”
蔡鍔再次把剪報過了一遍,比第一次看得更加詳細,隨后疑惑的說道:“元首,可是這份報道是在贊揚張韻農處事果斷,不畏強權嚴懲有官僚背景的肇事者。這似乎不是張韻農犯錯,而是他糾正了一個錯誤!”
吳紹霆嚴肅的說道:“我且先問你,北京大本營發生暴動是不是嚴重的事情?我不管這件事是怎么引起的,這事情過了一個多月,到今天張孝準都沒給我一個消息。你說說,這讓我該怎么想?”
蔡鍔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或許是因為公務太忙了,畢竟空軍陸戰隊的編練工作刻不容緩,張韻農一時把這件事忘了匯報。說不定他還是打算等回到奉天時再匯報。”
吳紹霆譏笑道:“我們花了那么多人力物力架通北京到奉天的電話線,一通電話的事情你還要給我瞞一個月之久?”
蔡鍔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為張孝準開脫,甚至在這個時候同樣懷疑張孝準是否在背地里搞小動作。盡管這篇報道是在褒揚張孝準懲治官僚子弟的果斷,可新聞未必都是真實的,再者既然是好事,張孝準又有什么不好上報的?張孝準之所以不上報,會不會另有隱情?
緩緩的吸了一口氣,他平靜的說道:“元首,不管如何,您現在發脾氣是沒用的,不如等張韻農返回奉天之后再好好調查清楚。”
吳紹霆看著蔡鍔說道:“松坡兄,我最近在軍營里聽到一些風聲,你應該了解我,在沒有真憑實據之前我是不會把這些流言放在心上。可偏偏再加上張韻農刻意隱瞞北京大本營事務不報,你說說,這叫我如何去想?”
蔡鍔皺了皺眉頭,疑惑的說道:“元首,你已經聽說了?”
吳紹霆沒有直接回答蔡鍔的話,反而用一種認真而威嚴的口吻質問道:“松坡兄,我知道你與張韻農是日本陸軍士官學校同期同班的校友,我不希望在國防部或者北京大本營里面出現什么陸軍士官學校派系、什么國防大學派系。經歷了慶元會議之事后,這種內部小集團的問題我絕不會輕視,你明白嗎?”
蔡鍔臉色漸漸難看起來,他沒料到這件事還會牽扯到自己頭上?要說他了解吳紹霆的性格,可是吳紹霆應該了解自己的性格才是,無論是北洋政府還是執政府又或者是現在的南京中央政府,自己向來都是公事公辦,絕不摻和任何黨政爭斗。
不過沒過多久,他臉色漸漸釋然開來,位高權重者總會有經歷一些事與愿違的狀況,或許自己沒有搞什么內部小集團、陸士派,但下面的人頂著自己的名義來搞也不是不可能。
“總之,”吳紹霆見蔡鍔沒有說話,于是接著又說道,“這件事我會嚴查到底,我倒要看看下面有多少人瞞了多少事情。”
“元首的意思我很理解,國防部必然盡力配合調查。”蔡鍔微微嘆了一口氣說道。
“松坡兄,你應該明白什么叫高處不甚寒。這不止是在說你,同樣也是在說我。”吳紹霆意味深遠的補充了一句。
蔡鍔當然明白這句話,很顯然用這句話來形容現如今的吳紹霆在合適不過。
廣州革命時期吳紹霆是一個禮賢下士的人,執政府時期則是仔細分撥派系、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而到了如今天下一統,他高高在上坐在元首的位置,在其周圍已經不會有任何可以完全信任的人,無論是順者還是逆者,為了保證自己的統治地位,一切皆可下手。
當真是高處不勝寒啊……蔡鍔暗暗的默念著。
吳紹霆為北京大本營大怒的事情很快在蘇家屯軍營傳開,而這讓之前在軍營里流傳對張孝準不利的消息更加令人信服,若不是張孝準犯了十分過分的錯誤,元首會如此雷霆震怒?
倪映典同樣聽說了這個消息,可是他不像其他人那樣幸災樂禍,反而感到憂慮起來。
北京大本營北大門暴動事件之所以沒有及時上報到吳紹霆這里,那是因為他動用了一些關系把這件事壓了下去,不僅如此,犯事的人可是自己的親外甥,如果元首真要徹底清查下去,最終肯定會查到自己的頭上。
為此,他不得不感到憂心忡忡,沒想到自己只不過做了一件人之常情的事,倒頭來卻招惹到如此大禍,早知今日當初還不如就讓這件事曝光,嚴懲那不成器的外甥,說不定還能博得一個大義滅親的名聲。
倪映典惴惴不安的情況很快讓李鴻祥發覺,盡管平日李鴻祥與倪映典沒有多少交情,但其深知倪映典的外甥是北京風波的起始人,最近元首為此事發怒必然要波及到倪映典本人。于是,在一次國防部傍晚例會結束之后,他單獨找到倪映典閑聊了一陣。
“前日元首大怒,是為北京大本營隱瞞暴動事件不報,似乎與倪大人有幾分絲縷關系。”沒聊到幾句話,李鴻祥故意壓低聲音把話題轉到正事上。
“李大人,何出此言。”倪映典正為這件事煩心不已,就好比自己心頭的傷口讓人揭開傷疤似的,臉色一下子拉了下來。
“誠實的說,倪大人于情并沒有錯,年輕人不懂事,好好教育指正即可,更何況所謂‘暴動’之事無非是一些嚼舌頭者故意夸大而已,據說當時也不過是百余人情緒激動罷了。只是于理來說,倪大人被不該插手這件事,任其按照程序來走即可。”李鴻祥款款而談說道。
“若沒什么事,李大人,我就先走了。”倪映典冷冷的說道。對方所說的話完全都是廢話,與其在這里受人評頭論足,還不如自己找個地方清靜。
“倪大人留步,還請稍安勿躁。今日特意與倪大人談及此事,并非是為倪大人徒增憂慮,無論如何你我都是國防部同僚,更何況原本一樁不大不小的事件卻要鬧得雞飛狗跳,又這個必要嗎?因此,在這件事情的立場上,我必然站在倪大人這邊。”李鴻祥不慌不忙的說道。
“是嗎?那可真是要感謝李大人了。”倪映典聽到這里,心緒稍微好了一些,但仍然有幾分不耐煩的表情。
“我知道倪大人現在很像解決這件事,或者說,避免引火上身。或許我可以幫上倪大人一些忙。”李鴻祥正色的說道。
“哦?李大人如何幫我?”倪映典微微怔了怔,忙不迭的問道。
“在這個時候,我們國防部諸人一定要團結一致,拉攏更多的部員站在倪大人這邊。北京大本營無非是元首直轄的行營罷了,之前發生的種種事件只要稍微仔細分辨,完全可以大事化小,元首之所以發怒是因為他不了解所謂暴動事件的真實情況,即便真要追查下去,倪大人追隨元首這么多年,功勞苦勞比比皆是,難道元首連一個人情都不給嗎?”李鴻祥仿若高談闊論似的說道。
“仔細分辨……只怕元首早已先入為主了。”倪映典嘆了一口氣,幽然的說道。他從李鴻祥的這番話中僅僅只聽到了一點有利的地方,那就是讓國防部當中更多的官僚站在自己這邊,力挺自己去應對這件事。
好歹他是從廣州首義就跟隨元首東征西討,論資歷、論功績都有有目共睹,這些年活躍在軍政兩界多多少少有一些聲望,在國防部里有不少高級軍官、幕僚和文職官員都是自己的親信。再加上當年廣州首義時的不少宿老將軍、政治活動家們相熟,比起張孝準這個資歷尚淺的后輩來說,自然能更容易拉攏一批人站在身后。
不管元首調查的情況怎么樣,哪怕要追究假公濟私的責任,只要有這么多人幫忙說情,到時候也能渡過難關。
“倪大人,元首先入為主又能如何?只要我們國防部團結一心,大家里里外外都支持倪大人,以倪大人元老的身份難道元首還不能網開一面?再者,這件事元首未必會先入為主,一事歸一事,北京大本營出了問題那自然是他們的責任,就算是您的外甥惹得禍,也不見得與倪大人有什么關系。誰家還沒有一個讓人操心的親戚?”李鴻祥慢條斯理的說道。
“你說的是,不管怎么說,我還是要先多謝李大人能幫上忙。”倪映典緩緩點頭的說道。
“其實,張秘書長在這件事上大刀闊斧的動作,無非是想擴大北京大本營的勢力,趁機來排擠我們國防部。如今不單單是我一個人這么認為,我們國防部其他部門都有這樣的覺察,所以倪大人放心,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讓這件事影響國防部的聲威。”李鴻祥說道。
聽到這里,倪映典心里漸漸有了另外一個想法,之前他一直是擔心自己會被元首調查,可是現在與李鴻祥交談過后卻又發現,或許真是張孝準在背后搞鬼。他之前僅僅發了一些牢騷,但如今國防部上上下下都在指責張孝準,誰知道張孝準究竟是不是一個工于心計的人?
“李大人說的有道理,既然如此,在這件事上還多得仰仗李大人了。”倪映典說道。
“稍后我會與幾位部中好友提及此事,只要我能幫上忙的地方,一定全力為倪大人出力。”李鴻祥煞有其事的說道。
倪映典心中頓時感激不已,李鴻祥可謂是滇系官僚在國防部的領頭人物,有李鴻祥出面組織必然能拉攏更多的人站在自己這邊。他連忙說了一些道謝的話,甚至還毫不遮攔的許下一個人情,不管怎么說只要國防部團結一致,再加上追隨元首的交情,這件事基本上已經解決了一半。
李鴻祥之所以要幫倪映典,不僅僅是為了國防部的利益,更是為了滇系集團的利益。縱然云南現在沒有了督軍,可身為國防部副部長的唐繼堯照樣是重要大員,無論如何都要鞏固滇系集團在中央政府的發展。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