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復云泥
第一百章復云泥
蘇泊生是怕臨王這會兒已是身不由己。故眉頭深深皺了起來,連著咳嗽聲亦越催急了幾分。
一旁的寒翠微忙扶著些:“泊生仔細身子。”
這時,玄黃華蓋的馬車內,臨王出了聲:“你們不必送了,本王若到了京都,自會派人來報平安的。”
兄弟兩互望了一眼,雙雙跪下:“恭送王爺。”
后頭自有一干人隨著齊齊而跪,聲響昊天里呼著“恭送王爺”的回聲。
蘇綰心道,那太后的心真是狠絕,竟然連面都再不教人見一見。再看那瓔舍人手臂一揮,鑾駕起行,一路上鑼鼓嘯天而去,卻生出了團團悲涼之氣。
夾道的百姓卻不知如何事情,待臨王走了之后,便在街頭開始津津樂道于蘇園的后臺怎生地硬,又怎生地厲害云云。
蘇綰想嘆氣,誰都知侯門似海,侯門里的悲哀非一日之寒。也知向來女子身居牢籠是樁怨念,卻不知,男人亦有男人的無奈,并不是如常人想象的。那樣能只手遮天,又或者叱咤風云。
被人掣肘牽制壓迫的感覺,太教人憤怒,而這憤怒卻還不能爆發出來。
魯迅先生這話卻是說穿了循環:“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死亡。”
在她看來,那些王侯們豈會甘心在沉默中死亡?可想而知,永興王朝的動蕩,就被她趕上了!
不過這口氣卻在觸及到蘇洛陵的目光時,生生憋了下來。
無言地苦笑著看對方,蘇洛陵抬手為她攏緊身上的披風:“進去吧,外面冷。”
兩人正要進那大門里去,身后卻傳來個小婢子的聲音,怯生生地問蘇泊生道:“大公子,今兒的喜事可耽誤了,吉時一過便會壞了吉祥的。”
“喜事?”蘇泊生軟軟地問,“什么喜事?”
那婢子頓時啞口無言。
寒翠微即刻就吹起了涼風:“喲,石榴,怎么才剛勻了給蘇湄,這會兒就學會替人討事情來了?”
蘇綰轉身,見正是剛剛分給蘇湄做貼己婢子的石榴,一臉委屈地低頭絞著衣擺,被韓翠微一噎,就差點哭起來。
她環顧了一下,發覺蘇湄還當真沒來送駕,就道她不會是等著做新娘子吧?不少字這可好,看蘇泊生的情況大概是不想敲鑼打鼓地讓她進門的,頂多也是晚上自家人吃上一桌便算了。
蘇泊生這會兒正是心煩。瞅著寒翠微又開始不省事起來,便喝道:“你就不能少說一句?”
寒翠微頓時咬了舌頭,疼地眼淚汪汪的。
蘇綰心知兩兄弟這會兒正為太后口諭的事情鬧地心慌,這回子幾個女人又開始了爭風吃醋,怎教他不煩躁起來?就道:“石榴,你下去安生讓主子打扮吧,快去!”
寒翠微一聽,還想不依:“怎么了妹妹,你沒聽著泊生說今兒蘇園里頭沒喜事呢?”
蘇綰笑了笑:“喜事是沒有,但也沒有壞事吧?不少字今兒是年三十,打扮打扮是該的。”
“妹妹你可是真大方,也不消說心里在怎么疼吧……”
“夠了!”聽著寒翠微越發離譜,蘇泊生斥聲喝她。
“相公不必為賤妾徒起怒火,賤妾也不想兩位姐姐為賤妾傷了感情。”蘇湄忽然悠悠地自大門里邊兒出來,粉裝依依,低頭抬頭間似乎添了分成熟與大度,果然是比寒翠微會察言觀色。她走到蘇泊生面前小心斂衽,“賤妾其實也不想大肆辦喜,本是王妃娘娘的意思。這會兒娘娘回京去了,大禮亦無人主持,賤妾也實在不想多那些累贅。我猜姐姐也是這番意思。還請相公答應吧!”
眾人都愣住了,蘇綰心里暗忖,這蘇湄可是會做人極了,要想自蘇園里頭分得半邊天,首先就得學會容忍寒翠微。她這旋即的功夫從侍婢到妾的角色轉變,狀態調試地仿佛是早有預備。
且這一口一聲的相公,也堵住了蘇泊生的嘴巴。
他也愣了好一會兒,才說道:“都進去吧,咳咳咳……按著你的意思做就行了。”說著便兀自進門,也不想來管這檔子事,平白叫人笑話了去。
寒翠微怒視著蘇湄,哼了一聲也隨著進門。
蘇湄卻始終維持著剛才的姿勢,直到兩人都進門了才啟唇得勝般地笑開來。不須多說,這頭一次過手她就得了個頭彩。
蘇綰回頭看看蘇洛陵,兩人自覺這事兒是蘇湄與寒翠微之間的混賬,誰占誰便宜都與他們無關。再說剪不斷理還亂,就隨她們去吧!
蘇洛陵拉起蘇綰的手:“進去吧,前幾日執金斎的東西就已經到了,你去看看稱不稱意。”
蘇綰點頭,便隨著回蘇園里去了。
似乎是因為臨王夫婦走了的關系,煙波閣空了下來,就顯得蘇園冷冷清清的。以往若是出了逍遙居,定會去一趟煙波閣請安,這回子走出煙波閣,卻不知道要去哪里。于是這一日便只跟蘇洛陵在逍遙居里面蝸居著。
傍晚的時候,婢子們將兩人新做的衣裳及配飾等的東西都送了過來,讓二人檢視之后無不妥當之處,便放下又離開。
蘇綰無聊又拿出了那張豬皮卷兒看,偷偷念著上面的三字訣:“扶蘇葉。養龍骨;曲蓮居,青黛入……”
若蘇葉說的是蘇園,曲蓮居說的是逍遙居,青黛是自己,那么龍骨是什么?是人還是東西?百般參悟不透。
蘇洛陵也再不敢在蘇綰面前擺弄那些賬冊,生怕她看著又不高興。看她正專注于一張袖珍的豬皮卷兒,便也好奇:“是什么?”在蘇綰的榻邊兒坐了下來。
蘇綰欲藏,但想想就連蘇泊生都已經看過了,再藏藏掖掖似乎不好。便拿了出來,謊說道:“就是那一日去留香書屋安排修葺之事時得到的,同我書屋的地契放在一塊兒的。我看著似乎是件要緊的東西,就給一并拿過來了。”
蘇洛陵道:“寫了些什么?”
“你自己看吧!”蘇綰遞給他,咬著唇,心里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想法,既怕蘇洛陵破解其中玄機來,又怕他看了也同自己一樣摸不著頭腦。
“扶蘇葉?”蘇洛陵念到頭三個字,忽然一愣,目光開始發出一陣灼光,“養,龍骨……”念到第二句時,便不再看豬皮卷兒了。呵呵著笑道,“原來這一切都是天注定的。”
蘇綰奇怪:“為何這么說?”
“因為這可是一張救永興王朝于水火的藥方啊!”
“藥方?”蘇綰倏然從塌上坐起來,回想厚樸堂的小廝也說這是張藥方。但蘇泊生卻說是一個故事。再聽蘇洛陵又這般說,心里登時有種感覺,會不會這上頭,就是自己如何挽救蘇園的藥方?
忙伸手又搶了過來,再看了幾遍,眉頭一皺:“你休得唬我,才念了兩句便知道這是什么藥方了?還說是救永興王朝于水火的藥方,難道這里頭藏了個華佗不成?”
蘇洛陵一愣:“華佗是誰?”
蘇綰腦子里又轉了回來,華佗是東漢人,想是蘇洛陵不知道的,于是道:“就與扁鵲是一樣的。”
“哦——你這么說。我倒覺得里面這人,比扁鵲有過之而無不及。”蘇洛陵認真地道。
“這人是誰?”蘇綰心里惴惴的,極為忐忑。
果然,蘇洛陵說道:“你!”
一個字,簡單明了,卻又分外沉重!
救永興王朝于水火?這概念可不是等同于挽救蘇園。兩者簡直是天壤之別!
天者,云上;壤者,泥下。
這云與泥,如何相較?
她以為從險些成為一個供人使喚的婢子,到如今成為蘇洛陵身邊的人,已是云與泥的相互顛覆,可從未想過,還有更大的滔天巨在等著她。
為云或泥,似乎又成混沌。
這時候,門外蘇棋來喚:“二公子,綰姑娘,大飯已擺了,大公子說趕緊去吧。”
蘇綰將豬皮卷兒收好,應了一聲:“好了,馬上就過去。”
蘇棋便靜靜等在門外。
蘇綰看著門外透進來的影子,忽然對蘇洛陵說道:“若有一天你我要離開蘇園,你答應我,定不能撇下蘇棋不管。”
蘇洛陵詫異:“為什么?”
“因為,我還欠她一個黃葉!”這始終是一枚心頭的刺,日夜折磨地她不能安然。
“好,我答應你。”蘇洛陵表情舒然,黃葉于他,何嘗不是一根刺呢?
蘇綰笑了笑,起身開門:“棋姐姐,走吧。”
蘇棋見蘇綰果真又沒圍上披風,便笑話她:“姑娘果然又貪便捷了,外頭可冷呢!”說著進屋拿了披風出來,仔細為她披上,便攙著下樓去了。
蘇洛凌慢慢跟在她二人身后,嘴中一直念著:“文元歲,通天府。”
雖那豬皮卷兒只匆匆了一瞥,但他向來一目十行。早將整首三字訣融貫五內。只稍加斟酌,便領會了其中的意思。
可是他究竟不懂,為什么會是“紅fen身,無根來”?
紅fen既來了,為何無根?
雪地瑩瑩,月淡如水。那連成一串的腳印重疊紛沓,不知又該往何處逶迤裊娜。
第一百章復云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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