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鹿死誰手
第三百四十章鹿死誰手
花蕊中的鵝黃青綠一去不復返。黃得有些萎靡,綠地有些慘淡。她用力將帶水的花盤托了起來,水流從指縫間流過。忽然身后有絲動靜,她立刻將錦盒隱藏在身后:“誰?”
雙蓮從門外進來,抱著個漆盤說道:“是奴婢。”
蘇綰緩和表情:“有什么事兒嗎?”。
雙蓮笑道:“姑娘,奴婢來給姑娘換藥,今兒樓御醫過不來了。”
“哦……”蘇綰應道,慢慢挪到床邊兒坐下,將錦盒偷偷塞到了被子里,說道,“好的,勞煩了。”
“姑娘哪兒的話,奴婢可不是就伺候主子的嗎?”。雙蓮將藥跟繃帶都挑了出來,徑自道蘇綰身邊兒,解開她的羅裙衣襟,低頭為蘇綰擦拭換藥。
“雙蓮,”蘇綰看著雙蓮的發頂,那兒有支別致的銀簪在燈光下閃著幽幽的光澤。她看地有幾分迷離,微微抬手輕輕捋過她的發絲,問道,“你在宮里開心嗎?”。
雙蓮愣了一下:“姑娘怎么這般問?難道姑娘不開心嗎?”。
言下之意。她在宮內并不厭惡當下的生活了?蘇綰凝腮發愣。
“姑娘?”
“嗯?”
“藥換好了。”雙蓮將汗巾丟進水盆里說道。
“嗯,謝謝了。”蘇綰點頭,輕輕拍了拍自己受傷的地方,又問道,“若是南方的安陽王與洛軍攻入皇宮了,你會怎么辦?”
雙蓮的目光一抖,顯然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有些發怯地說道:“姑娘……太后娘娘說了……”
“我知道了。”蘇綰打斷她,太后的思想普可真是神效啊!人都是愿意相信事情好的一面的,未雨綢繆這詞兒,能做到的究竟有幾個呢?她向雙蓮點了點頭,“今兒不是你守夜,你去休息吧。我也睡了……”
雙蓮低身道:“是。”便有些疑惑地出門去了。
蘇綰在床上又輾轉反側,手肘一磕才想起來將錦盒放在了被子里。用手撈了過來,她想了片刻,便起身穿好衣服,抱著錦盒往璨春亭去了。
庭院深深,唯聞寂夜寥寥之中的一襲水聲兒。蘇綰站定在璨春亭不遠處,喚了聲兒:“老太太,蘇綰又來叨擾了。”
長夜里,悄寂無聲兒的。蘇綰透過月光看到昨兒摔碎的花盆已經被收拾走了,其他的菊花仍舊圍成個圈兒擺放在一起,在晚風之中微微有些晃動。她沉定心思,便走到了璨春亭當中,也不知道那老太太究竟是不是在暗處里,于是心一狠,便撥拉掉了一株菊花盆,“嘭”地一聲兒。在地上炸開一番碎裂的聲音。
“誰?”老太太那股利索地聲音透著無與倫比的精氣神兒,一下子從暗處里沖了出來,一瞧蘇綰,頓時皺起了眉,“你折了我的玉堂金馬還不夠,如今還想將這兒搗爛了不成?”
蘇綰笑了笑:“我毀了玉堂金馬是死,那我再毀個一株兩株的,也是死,你能讓我死一次,能讓我死兩次嗎?”。
老太太氣得蹭蹭兩步上了臺階:“你這小妖精,又到這兒來做什么?難不成已經見著你的夫君前來受死的?”
蘇綰收斂了笑,正正經經地將錦盒捧了出來:“我來,同送死無異。”
老太太低頭看了眼錦盒:“這是何物?”
蘇綰將錦盒放在石桌上,說道:“你還記得,我說過我身患不治之癥嗎?這里頭,便是唯一能救我性命的東西。我想讓你代為保管……”
老太太涼涼發笑:“真的是代為保管嗎?”。
她的眼睛雪亮,早已洞穿了蘇綰的心思。蘇綰臉上一紅,說道:“其實……你若決意讓我為玉堂金馬賠命的話,大可以毀了這里頭的東西。我只是……”
“你想活?”老太太斜睨道。
“呵……螻蟻尚且偷生。”
“那你還將這么重要的東西拿給我?”老太太也有絲疑惑。
蘇綰正色道:”我夫君,他注定是這永興的帝王,一言九鼎之人。身為妻子。我又如何能對人食言呢?我亦無所他求,若你一如昨日的決定,堅決要我賠上性命的話,我也無話可說,毀了這東西,我就必死無疑。”
她語調鏗鏘,字字落地有聲。這并非是怕死,而是怕枉死!
老太太忽而笑出了聲兒,陰嗖嗖地,抬手握住錦盒,抓起便負手向外邊兒走:“那也好,我若一不高興,興許還能拿這里面兒的東西出出氣兒。你走吧……若是你夫君到來那天你仍然肯信守承諾,那么便帶著他到我這兒來,你要死在他懷里,還是要兩人白頭偕老,屆時,就再議了!”
蘇綰蹙起眉,剡洛來的那天便是她的終結日,只有天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么事情。可是這老太太顯然,是心意已決了。她微嘆息,看著那個消瘦的身影藏匿進黑夜里,而無計可施。
老太太深居宮中多年,這么長寂寞煎熬的日子里仍舊可以自己活得風生水起,自然是不會怕那些權勢等第施加的壓力的。而且,蘇綰也不想用那些給她施壓,讓她收回兩人之間的協約。那本就是答應好的,也許是自己身體里的一絲耿直。挽卻了她想與剡洛長相廝守的腳步。
她忽而明白,為什么太后會不顧他人蜚語決意要煉不老丹了。有時候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那種等待,看山青,看水秀,看過浮屠華麗生之美好,便再也不要那白發蒼蒼的誓約了。若能長生,與天齊壽,豈不就真的不必在乎那些朝朝暮暮了?
嘴角漸漸浮出了一抹苦笑。是不是這老太太等過千秋萬季,時間對她來說,也只是如過一座橋那般,四平八穩的,再無懸念可以期盼了?看來自己栽到了歲月無痕的手里。人始終拼不過時光的沖刷,它能將一切摧枯拉朽般地破壞又重建,但唯一難淡的,是人心。
這些對時間淡薄的人,又與長生有何異呢?她慶幸自己并未服下那顆丹藥。若郭襄子還瞞了什么,比如說那丹藥能令她不死,而一直活下去的話,那么,那種遙遙無期的寂寞而且毫無守望希冀的日子,肯定會將她給逼瘋的。
經歷過大海波濤的人,在溪灣里總會老去地很快。
蘇綰一面想著,一面已經路過那段常常寂靜的巷道。回到了寢宮。那兒遍地燈光,窗扉間縷縷溫暖。她的心忽然一燙,不知道幾日之后,是否還會如此平靜。
翌日午后,三兩縷午風輕扯起秋間的涼薄,從窗口透入,掀起違地幔帳似水而浮,漾開屋間一絲寂寞。
雙蓮正撥弄針線,教著一旁的蘇綰女紅,將金絲穿來繞去,在絲綢巾帕的兩面各秀出了一朵金梅。
蘇綰心里感嘆。雙面繡是蘇泊生最喜的繡法,也是蘇墨曾心心念念要繡給蘇泊生的。因為一張雙面繡的帕子,又曾滋生多少令她難堪憤怒悲傷之事?如今一幕幕浮上,午風里,被吹濕了眼角。
懷煜書三兩步進來,面紅眼亮,一瞧便是有什么令人振奮的消息過來。
蘇綰放下手里的東西,對雙蓮道:“廷尉大人來了,你去備些點心過來吧。”
雙蓮慌忙起身,向懷煜書福身:“廷尉大人金福。”
“嗯,去吧……”懷煜書道,眼神兒亮閃閃的,分外英俊。
蘇綰見雙蓮出去,眉眼一抬:“怎么了?”
懷煜書坐下,神神秘秘地一笑:“你的藥服了嗎?”。
“怎么好端端的,問起這個來了?”蘇綰撇開話題,“你那兒是有什么好消息了吧?不少字”
懷煜書覷他一眼,摸著自個兒的下巴無趣地道:“怎么我都寫在臉上了么?”
“沒寫你臉上,”蘇綰涼涼地道,“是畫在你腦門兒上了。”
“呵……”懷煜書輕笑,傾過身子向蘇綰靠攏,壓低了聲兒說道,“瓔舍人已經得手,如今太后已被秘密控制住。只要不讓連舍人看出端倪來就成!”
“哦?”蘇綰眉頭一皺,“那你爹呢?懷刺史如何?”
“呃……”懷煜書打了個噎,“昨兒晚上,瓔舍人聽你的話行事之際,順便將我爹也給……”
蘇綰登時紅了臉,那種時候,自然是要捉捉一雙的了,她真嘴賤,干嘛無故問上這一句,讓懷煜書這么尷尬難以啟齒呢!她偷偷打量懷煜書此時的臉色,有些白,有些發呆。
是啊,是她苛求了什么。兒子對老子干下了捉奸在床的事兒,這是天打雷劈啊!
懷煜書勉強扯唇笑著:“大義滅親。我暫時還做不到,但是能將他們從懸崖上拉上來,無論做什么,我都愿意的。”
“難為你了。”蘇綰平靜地道。這樣一句四字干凈,卻道不盡言語之間的感激與欽佩。
懷煜書抬頭,看著她臉色一正:“你說的,好男兒要為國效力。我雖未上陣廝殺,但是我也算為黎民百姓做了件事兒了吧?不少字蘇綰……你,還會瞧不起我嗎?”。
蘇綰愣了一下,繼而淺笑著搖頭:“不,不會了……我那時是氣糊涂時說的氣話。你別當真!”
懷煜書嘆了口氣兒:“你始終如此客氣地待我,親疏有距。我……我真不想這樣。蘇綰……我羨慕剡洛,他能擁有你的人,還有你的心。他究竟用了什么法子,令你對他如此死心塌地的?”
蘇綰側首想了下,幽幽道:“是命運。”
第三百四十章鹿死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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