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章西狄戎來朝

蘇綰低頭看著灌了雪的蟠龍五彩琉璃甕。旁邊兒一個小水爐“滋滋”地竄著火苗兒，微微一笑，伸手點選一旁放在花梨木老根雕就的花盤上，排列的一個個茶盅。

《紅樓夢》中有妙玉“櫳翠庵茶品梅花雪”，招待黛玉寶釵寶玉等人用梅花瓣上儲下來的雪水煮的體己茶，想想其中趣味定然豐富。不過而今她煮了茶，卻不知與何人分享。

想著微微嘆息，身旁的宮婢俯下身來輕道：“娘娘，瞧誰來了？”

蘇綰直起身子，在蒲團上坐久了有些腿僵。這會兒一見過來的是蘇棋，忙不迭笑開來，起身去迎：“今兒怎么偷閑過來了？丹朱宮的老嬤嬤們沒看住你么？”

蘇棋訕笑，向前吟身：“見過娘娘，娘娘千歲。”

蘇綰扶住她，見她一臉怏怏不樂的表情，便問：“怎么了？”

“娘娘豈有不知道的？”蘇棋滿臉不悅，看了看隨侍在蘇綰身側的幾名宮婢，呷了呷嘴，打住了話茬兒。

蘇綰了然，拉著她到了一旁的蒲團上坐下，將自個兒那邊的一張虎皮蓋到她的雙腿上。說道：“外頭的風言風語，你要學會不聽。來，喝杯我煮的茶……”說著為她親自斟了一斗，直勾勾看著她。

蘇棋捧起綠玉斗，聽了蘇綰的話，心覺自己太小題大做了。往水爐那邊兒湊了湊，暖了僵掉的手指，然后品了一口香茗：“啊……娘娘，還沒喝過你煮的茶呢，這真的是你煮的？”

“呵……”蘇綰輕笑，“自然是的。”說畢使喚了人，“去，拿些點心過來。”

“是！”身后的一名宮婢便應聲離開，方走出亭外不遠，便見著綠蓉急急忙忙地奔了過來，忙低頭欠身，“綠蓉姐姐。”

綠蓉目不斜視，一路奔向蘇綰，一頭撲到在小桌子前邊兒：“啟稟娘娘，宮門班房的侍衛前來稟報，說是外頭有個婦人指著娘娘的名諱叫罵，趕之不去，已被拿下，現正領人來聽候娘娘發落。”

蘇綰眉頭一皺：“婦人？”

“是的。”綠蓉答道，“還……”

“還怎么？”

綠蓉支支吾吾的，想必是有什么話不好說。

蘇綰看了看兩旁的宮婢，說道：“你們幫本宮再取張虎皮過來。這邊兒冷。”

“是！”那些人當差慣了，自然明白主子的意思，便齊齊退了下去。

待人一清空，綠蓉便將話說了出來：“啟稟娘娘，那小婦人還帶著個約莫三四歲的男孩兒。”

“還帶著個孩子？”蘇綰驚愕。自問自個兒打從蘇園出來就清清白白的，未沾染何人。若真嚴格算起來的話，那平遠第一夫人才勉強算得上是個對頭。至于其他人，她并未有何過節呀？而且依她今時今日的地位，此人竟然還敢跑到宮門前叫囂辱罵，想必這梁子結的還不小。

“娘娘，奴婢愚見，此人膽大包天，萬萬不能繼續任其在外頭傳播謠言。”綠蓉說道。

“你的意思是……”蘇綰心一驚，綠蓉的心思倒轉地極快，原是以為那拖著小孩兒過來的婦人是剡洛遺落在外頭的野花野草。她是不知道自己與剡洛一路的風雨，哪兒會出來這么個類似于小三的角色呢？但是也不怪她，綠蓉這么個想法，也是關心所致。

自古語關心則亂，難怪方才她一路驚慌失措。

蘇綰笑了笑：“這是何人，本宮倒也不知，若真是刁民也罷。死不足惜，但唯恐當中有誤會，枉殺了無辜。你在宮中多年，也知宮廷無秘密可言。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無論做什么，都有上千只眼睛盯著你瞧，不能踏錯一步。這事兒若傳揚出去，坊間會有何風言風語對本宮不利，可想而知。帶人需寬，嚴于己，這是本分。”

綠蓉慌忙低頭認錯：“是，奴婢謹記娘娘教誨。”

“好吧，待我去會會此人。”蘇綰起身。

“娘娘……”綠蓉又支吾道，“聽前頭的小太監說，皇上正往此處來呢，若是錯過了，恐惹圣上不滿。”

“哦……”蘇綰復又坐了下來。

蘇棋一笑：“我有空，要不我替娘娘走上一遭？”

綠蓉一聽立馬笑了：“如此極好。”

蘇綰卻有些顧慮，聽綠蓉所描述的，外頭那刁婦必然不好打發，蘇棋能擺平？說到底，她是不想讓蘇棋去蹚她的渾水兒。不過剡洛又好不容易抽開身過來一趟，不知能呆多久，若錯過了著實可惜。

“好了，我這就去！”蘇棋放下綠玉斗，巧笑著將虎皮鋪到蘇綰的雙腿兒上，“過會兒就回。”

“哎……”蘇綰不及叫喚住，蘇棋便拉著自個兒的婢子往外頭去了。她嘆了口氣，總隱隱覺得會發生什么事兒出來。那好端端的。怎么會有個婦人在宮門口叫囂，莫不是何人指使的？

綠蓉見蘇棋代了蘇綰走了這一遭，心中隱隱松下口氣。她是真正替蘇綰著想，宮里的人向來母憑子貴的，剡洛這會兒還未有旁的妃子，蘇綰可以說來是占盡了人和天時，趁這時機懷個龍子，那便是將來的太子殿下，蘇綰又何愁宮中地位不保呢？

蘇綰哪有不懂綠蓉這番盤算的，說到底也是為了自個兒，便也不再說什么了。

綠蓉笑了笑：“娘娘，梅子酒等會兒便能到了，您要不要移駕寢殿？這兒冷，奴婢怕凍壞了您跟皇上。”

蘇綰輕吁了口氣，這綠蓉的心思果然教旁人來的細，話也中聽，就是年輕還不知如何控制自個兒那股子烈性，犟起來也是頭驢子。她點了點頭：“好吧……咱們就回去。”

遠處堪堪取了虎皮過來的幾名侍婢見蘇綰起身，便知要移駕別處去了，疾步趕過來，攙住蘇綰，一行人慢慢到了寢殿。

還未待蘇綰坐下，外頭一聲小太監扯著嗓門兒地來報：“皇上駕到……”

這聲兒若換著平時。定能活生生顫起她一身的寒毛，不過現在聽起來卻像是書童唱喏似地，格外好聽。

剡洛隨即而到，蘇綰忙起身，帶著綠蓉行禮：“臣妾參見皇上。”

“奴婢叩見皇上，皇上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剡洛在半路里就扶住了蘇綰，一邊兒斜眼對綠蓉說道。

“謝皇上！”綠蓉起身，笑了笑，“皇后娘娘特意備了梅子酒，奴婢去瞧瞧送過來沒有。”

剡洛眼神兒一亮，覷了蘇綰一眼。又問欲走的綠蓉道，“綠蓉，你的臉可好些了？”

綠蓉身子一僵，在別人面前對此十分避諱。不過現在剡洛問，便忙陪了個笑：“奴婢沒事兒，謝皇上關心。娘娘已喚了御醫為奴婢治傷，想來過一陣便能恢復如初了。”

剡洛點點頭：“嗯，以后可別如此了。”

“呃……是，奴婢知道了，奴婢今后定會好好伺候娘娘。”

“呵……得了，你下去吧！”

“是！”綠蓉被剡洛這一關心，心中隱隱覺得承受不住，立馬跑開了去。

蘇綰燦笑：“你看，都將人嚇跑了！”

剡洛拉著她慢慢地往里走：“這還不是為你積恩德？”彈了下她的腦門兒，恨不得一口吞了。

“行了吧，我知道。”蘇綰笑道，揚眉，“今兒辰初便聽瓔舍人差人來報，說你今兒過來。怎么，是有何事急著找我？”

剡洛拉著她來到一旁的榻子上坐定，然后將她抱到雙膝上，輕輕聞著她的發香：“也沒什么事兒。你想必還不知道，昨兒夜里，忽然有使臣過來。我便想到你了……格外想見你，想確定你是否在宮里，是否在我身邊兒。”

“使臣？”蘇綰一愣，“哪邊兒的使臣？”

“西狄戎的。”剡洛正經道，眼神兒直勾勾地看著蘇綰，仿佛想從那一泓烏色的清泉里看出些什么來。

蘇綰當即明白了，難怪剡洛那么早便使人前來通傳，原來是防著方晉呢！她立馬笑開了：“西狄戎的使臣關我什么事兒啊？也值得你這般憂急如焚地來找我？倒是那使臣是不是說了些什么，傳達了西狄戎王的什么口信來了？”

剡洛愣了一下，面有不悅：“你不知道我怕么？”他知道方晉為蘇綰所做的一切，一直將此事瞞了下來，如今西狄戎的使臣到了自個兒家里，他怎么能不擔心？若是那人漏了嘴兒，說了些只字片語飄到蘇綰耳朵里。蘇綰會怎么想？

他說過，不再騙她的，但是他確乎是騙了她。一次……接著一次……他心中與其說是有愧，倒不如說是恐懼。恐懼自己的不誠實會讓自己現下所擁有的一切都消失……就像從未有過一樣。

那種得而復失的感覺，他歷歷在目。他不想失去什么東西，無論是人，還是如今所得到的地位，他一樣都不想失去。失去的滋味兒，比從來未得到的滋味，令人痛苦到千百萬倍，是他如今無法想象的。但他懂，他失去不起……那是貫穿他一生的感情，蘇綰是他感情世界的全部。他已沒有親人，對他而言，蘇綰既是他愛情的歸宿，也是他對親情的投注。

他沒法想象，這座浩大恢宏的宮殿里，沒有了蘇綰，會是如何？

四季如冬？日夜常暗？

呵，難以想象！

蘇綰捧住他的臉，將額頭抵在他的腦門兒上，那鼻尖對著他的鼻尖：“怎么了？你怕什么？”

第三百七十章西狄戎來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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