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宮婢委屈地道。“那兒時常可不太平……”

蘇綰瞇起眼我讓你去取就去，沒人會吃了你。去，現下就去吧……”

宮婢埋著腦袋低應一聲兒，便只得下去準備了。

蘇綰忖著，天氣越發開始冷了，京都的冬天可比柳州冷的多，也要長的多，不那老太太一個人是否好過。上回想跟剡洛一起去瞧瞧她的，但是沒見著，后來就一直忘了再去。如今剡洛日理萬機，又有功夫再去呢？想想，那樣一個老死宮中，即便如此健碩硬朗的一個人，都不覺使她難過。孤獨終老，無人問津，誰愿意呢？

不知不覺間，便已到了合儀苑，此時的雪越發大起來。積雪壓樹，隱隱傳一些細微的樹枝被壓彎折裂的聲音。

外頭的小太監甕聲甕氣兒地說道娘娘，合儀苑到了。”說著在轎外鋪了一層麻線兒編織起來地鋪，一路鋪到合儀苑的門前。而后在外弓著身子，等蘇綰下轎。

蘇綰正沉浸入心事里頭，方被喚醒，便出了轎，回頭見有個小宮婢正在蘇棋的轎子外頭喚著“棋郡主”，等了一會兒才見蘇棋慌慌張張地下了轎，一陣叫著到了嗎到了嗎？”無錯不跳字。

那宮婢攜帕竊笑郡主，到了呢！”

蘇棋一見已經到了合儀苑，不覺蹙起了眉沒繞去丹朱宮么？我說了要去給寶兒拾撮些玩意兒給他的。”

蘇綰忙道我已喚人去取了，你別操心這事兒。”

蘇棋提著裙擺慢慢走了我是在里頭睡熟了，混沒知覺的。”

蘇綰笑了笑，這樣憨直的蘇棋，才是最為真性情的人。毫不矯揉造作，一朝飛上枝頭便開始有了人上人的盛氣。她還是她，簡簡單單的一個蘇棋。

黃葉已經帶人將合儀苑都守護了起來，里頭啟開了大門，跪了一地宮婢太監，那模樣總讓蘇綰有些恍惚。恍惚于，這一切都是浮云、夢境。

“參見皇后娘娘，棋郡主，娘娘千歲，郡主千歲。”

“起來吧！”蘇綰說道，帶著蘇棋便迤邐而入。不遠處的正殿里還隱約可見跪著一撥人，不過扎眼兒的卻不是他們，而是那個鶴立雞群、一身素衣、頭遮藏色盤帶的寒翠微。

蘇綰老遠兒便認出了她，幾年不見，那身形清瘦許多。不過那股子氣韻卻是一眼就能瞧出來的。她身邊兒正有個留著齊平劉海，垂側髻的小娃兒在纏著她，風中隱約飄來娘啊娘……皇后娘娘是誰？”

蘇綰心念一動，面色渾然不改，蓮步跨入了門檻。

里頭的宮婢太監們忙移到兩側，垂首用余光瞥著那個不肯下跪的寒翠微。

蘇棋一見這氛圍，心中不禁發緊，狠狠捏住把汗，不到底在為誰緊張。

寶兒眨巴了下眼睛，見這么多人都寂靜跪著，心中不覺發怯，也想跪下來，被寒翠微一把提住了胳膊。尖著嗓門兒說道寶兒啊，你不是想害死你爹的人到底是誰嗎？你瞧仔細了，就是這個人，就是這個人當初捧了一碗有毒的湯圓兒，害死你爹的！”

寶兒一聽，登時兩股小眉團蹙，一副敵意地看著蘇綰。

蘇綰沒想到，寶兒才三歲不足，寒翠微便已灌輸他仇恨思想。她是想讓寶兒為蘇泊生報仇么？可是蘇泊生之死，本身就是場誤會，那薄荷葉是誰人加的，在當時就已說不清，更別說隔了這么多年了。

蘇棋心中隱隱一顫，寒翠微的話登時勾起了她內心的罪惡感。臉色剎那間慘白，抖了兩片薄唇甚至不敢去瞧寶兒那雙稚嫩卻充滿仇恨的眼睛。

蘇綰微微笑了笑許久不見，大依舊不改當初的天姿國色，即便素衣未加粉飾，卻仍透姿韻，實在令人歆羨。”說著將目光投向寶兒，彎下身想摸他的臉蛋兒，“這是寶兒吧……”

“啪！”寶兒揚起小手毫不猶豫地拍掉蘇綰的手，大口“呸”了口唾沫，指著她罵道你是妖精。你勾引我爹爹不成，還害死了我爹爹，讓寶兒自小沒了爹……嗚嗚嗚嗚……你是妖精……”說著抬頭看著寒翠微，“娘，是這么說的嗎？”無錯不跳字。

被拍掉的手掌雖然不見紅起來，但是那痛卻深入肌骨。寒翠微竟然是這么教寶兒的？她閉了閉眼，這一切該叫剡洛來瞧瞧，瞧瞧這個把蘇泊生的都教成樣兒的了！

眾人都忍不住抽了口冷氣兒，這兩母子未免也太不要命了！既然這位皇后娘娘的厲害之處，何苦要自討苦吃呢？

寒翠微揚眉寶兒乖，就是如此。”

蘇綰沉了口氣兒你們都下去吧！”

“……”眾人相顧無言，只得硬著頭皮道，“是！”便一一退了出去。

少了外人旁觀，蘇綰拂袖挺立，直睨著她我如今看在大的面子上。還稱你一聲兒大。你若是自個兒是如何走出蘇園的，當該謹言慎行，不該再如此高調才是。寶兒年幼不懂事兒，你這個做母親的，便也如此教他的嗎？”無錯不跳字。

寒翠微冷笑我若是不離開蘇園，我還能活到今日嗎？如今我除了寶兒再無所有，我還怕你？你這個皇后娘娘若是行得正，又何須怕我說呢？你但凡是個菩薩嘴臉，我愣是說破了嘴皮子，也動不了你半分威嚴。”

“你是覺得當初我會加害與你？”蘇綰失笑。她寒翠微身后究竟有誰撐腰？這脾氣倒比以往更為氣焰囂張了。

蘇棋悄悄扯了扯蘇綰的衣袖，示意不要如此，她心中有愧，確是她加了那些薄荷葉，又不知被誰給端給了蘇泊生，才致慘劇發生的。所以她愿意退一步海闊天空。

可是寒翠微此人，又豈是退一步就能海闊天空的呢？蘇綰恰恰是此人的貪婪，退一步跟退一百步沒有任何區別，一步之后是退，一百步之后還是退，她不能由著一個寒翠微啃噬皇室的尊嚴。

是她當初選擇逃離風雨垂危的蘇園的，如今倒還是她越發有理了。她如今腰板兒上是撐了鋼筋吧？無不少字難道直成了鋼镚兒？

“難道不是？”寒翠微譏誚，將寶兒護到身后，“你方才還想對寶兒下毒手對不對？你這個蛇蝎心腸的。我就你沒安好心。”

“大，皇后娘娘絕無此意。”蘇棋忍不住了，寒翠微分明是無中生有，似乎是瞧準了來污蔑蘇綰的。她一下覺得后悔拉蘇綰了，這不是給蘇綰添堵找難堪嗎？

“你閉嘴！”寒翠微尖叫，聲嘶力竭，指著蘇棋冷笑，“你倒是今日貴為郡主想盡榮華富貴了，當然向著這只騷狐貍。我素日里是待你的？你竟然如此報答我？啊？”

“大，我沒有……”蘇棋欲哭無淚，但是因蘇泊生之事終有虧欠。故不敢太明里反駁。含著眼淚水，委屈地想沖出去。

寒翠微欲要上前來抓蘇棋，蘇綰眼疾立刻擋了寒翠微，在這兒可容不得你撒野！你今兒來，究竟是來做的？”

寒翠微被擋住，氣得臉色通紅我是來討公道的！”

“公道？”蘇綰涼笑，“公道在我這兒嗎？你信我嗎？”無錯不跳字。寒翠微本非罪大惡極之人，只是為人錙銖必較了些，所以蘇綰氣歸氣，但不說重話，也不欲驚動更多人，她更還想留住寶兒。

寒翠微被這話堵了一下，突然拉起寶兒說道寶兒，咱們走，為娘今兒來就是讓你記住這張嘴臉的！現如今也看過了，你當好好發奮，將來為你爹報仇！合該王爺也會為咱們出頭的，你一定得好好聽從王爺的話，了嗎？”無錯不跳字。

寶兒乖巧地點頭，吸了兩下鼻子寶兒了！”

寒翠微又抬起頭對兩人冷冷笑了笑，抱上寶兒便奪門出去。

蘇綰心頭一震，“王爺”？寒翠微口中說稱呼的“王爺”是哪個王爺？這王爺緣何要找來寒翠微進宮這么一趟？仿佛就為著抹黑她而來的。她心潮難平，胸中惴惴不安，這個“王爺”所懷藏的心機與用意決計不會如寒翠微說的那般，只讓寶兒來認識認識她這么簡單。

“來人，幫本宮將他們母子二人好生護送出宮。”她回過神來。那王爺的目的沒有弄清楚，他像是沉在水底的人物，誰會在時候竄出來將她拉下水去。所以寶兒她也不敢貿然留下來了，只好先派人將她母子監視起來才好。

寒翠微一見蘇綰似乎改了顏色，還道是自個兒刻意透露的話，拿王爺之威壓壓她一介女流有了成效。故越發端高了姿態，放肆起來。一把將手里的寶兒丟給一旁的小太監，扭著臀兒朝門口去了。

寒翠微一走，蘇綰心中更是發緊，扶著一旁的高背木椅慢慢坐了下來。

蘇棋也有些不安，看到寶兒那雙眼睛，就似看到了蘇泊生似地。她眼里總揮不去自個兒親手將薄荷葉放進鍋里煮的情景。可以說來，蘇泊生是她害死的，但是現在寒翠微卻將一切罪名都放到了蘇綰身上去，她于心不安，愧對剡洛蘇綰這幾年來對她的關愛有加。心里嘔地想立刻就對蘇綰吐露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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