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兒綠蓉回稟給蘇綰的消息令她深信不疑起來。剡洛是打算一步步冷落她是吧？無不少字那昨夜里去找他的時候，他是否及其不耐煩呢？她是自討沒趣的了。登時，她的臉上火辣辣的，像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

礙于場面上，又隱隱將怒氣壓制了下去。

剡洛的眸光一掃，出人意料地道來人，快將樂師扶下去，派御醫好生瞧瞧。”

立刻進來幾個宮婢，盈盈矮身應道是！”便欲要將那咳嗽不停的鬼面人給扶下去。

鬼面人似乎亦無心計較其他事兒，不過蘇綰眼尖，一眼看到他死死抓著那根雕竹節墜水蔥綠雙蝠絡子的玉簫，手指關節都隱隱發了白。

正此時，舞娘經過鬼面人身邊，轉身欲要拜謝剡洛蘇綰，卻長臂一揚，狀似無意地揮掉了鬼面人面頰上那只色彩暗沉，形狀可怖的面具。

蘇綰心中忽而一跳，聽到剡洛“啊”出了聲兒，似乎極不愿意看到這場面。

鬼面人雙臂都被宮婢扶住，未曾想到舞娘會掀了他的面具，一時僵立在那兒。而后慌忙轉過頭去。

蘇綰差點兒從座上摔下去，臉孔剎那間變得姹紫，嘴唇隱顫。若不是一直以來身體力行舉止態度都為宮內規矩所制約住，形成了一種反射性壓制慌張舉動的話，她早驚駭地捂住了嘴巴。

眾座里，同樣臉色發青的還有個蘇棋。她驚叫一聲兒差點兒站起來，被臨王給按住。蘇棋蓄了滿眼的淚水，瞅著臨王喃喃地說道王爺啊……您瞧見那是誰了么？那是……那是……那是大啊……”

臨王點點頭我瞧見了，你別伸張，皇上自有定奪。”說著將目光轉入帝座上臉色發白的剡洛，終于滿意地笑了。

一切都是他安排的，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剡洛怒火叢生，臨王欺人太甚！蘇泊生并沒有死的事情，他是的？這事兒就連蘇綰也半點兒都不知情。現下，寒翠微在他手上，蘇泊生唯一的也在他手上，現如今就連死里逃生的蘇泊生，他也要保不住了！越來越危險的氣息彌漫在他的世界里，他下意識地去拉蘇綰的手，想從她身上獲取一些還存在的溫度，但是豁然頓住，又生生將念頭壓制了下去。

不，他不能讓蘇綰也落入他的手中。這一場看不見烽煙的戰爭，必須由他來親自獨立面對。

他的眼神中出現了一種大義赴死之態，含著股冷笑睥睨階下。吞下一口唾液，濕潤已然干啞的嗓子，抬高了聲兒說道還不扶下去？”

宮婢們慌了一下。便立刻扶著蘇泊生退出了大殿。

之后的蘇綰或者剡洛，無論是誰，都未將心思放在這場午宴上了。

直至宇文南晉起身，說了些官面兒上的話，兩人才都有些警醒。剡洛賜了永興的許多奇珍異寶為宇文南晉送行，所謂吃人嘴短拿人手軟，這也算是對他絕不起兵的承諾上了道枷鎖。

皇后散了午宴便會回鳳藻宮，對外使不相送迎，宇文南晉略有遺憾。因此次來見了永興新庭如此暗濤洶涌，不免擔心起有人會對蘇綰不利。臨走時又同剡洛說道若有需要，隨時可結盟。”

剡洛淡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對他來說，宇文南晉永遠不會是，但是不是敵人，這得取決于宇文南晉的態度。他如此說，那便意味著，他們將來只剩下了國與國那一層隔得極其夯實的國界。

送走宇文南晉之后，剡洛總算先了卻了一樁心事兒。但一想起無辜被牽連進來的蘇泊生，他一下子又愁眉深鎖。

蘇泊生，他是答應了他還他一世清寧的。不讓他沾染任何政治污濁，讓他默默為他鋪展好一切的路之后。再悄悄地消失。他是假死的，根本未在那場大火之中被連棺木一起燒毀，而是一直以另一種身份站在他背后。打從助他們在靖南王府逃出來之后，他就一直漂泊四處，隱姓埋名，就連剡洛，都不他究竟在何處。

如此行蹤飄忽之人，卻被臨王找到了。這是臨王的老辣手段，還是因為——蘇泊生心中自始自終都放不下一個人呢？他其實只是想見一見蘇綰而已，并非想暴露，所以才會戴面具而來，在面具掉落的那一瞬間也同樣顯得那么震驚。

剡洛迎風而立，覺得蒼天大地忽而抖動起來，陰霾慘慘，風嘯細細。

“皇上……”身后的小太監極為擔憂，扶住剡洛說道，“皇上，奴才扶您歇歇吧？無不少字”

剡洛站直了身子，搖頭瓔舍人還是沒有消息嗎？”無錯不跳字。

“回稟皇上，前去打探的人都未回話。”

剡洛忽而警惕起來，擺手道罷了，不必找了。”

小太監一驚可是……瓔舍人他是……”內務府總管啊……若是不知幾根毛的小太監也就罷了。

剡洛冷冷一笑朕說不必找了，你聽不懂么？”

小太監立刻唯唯應“是”，不敢招惹剡洛的脾氣。

“那樂師安置在哪兒了？”剡洛問道。

小太監僵了一下回稟皇上，正在鳳藻宮修養呢！皇后娘娘說，鳳藻宮素日里太過清凈，樂師的簫聲正好陪她，便領去鳳藻宮養病了。”

蘇泊生去了蘇綰那兒？剡洛略略踏實了下來，又問御醫可說了沒有？”

小太監攙著他慢慢地回乾奉宮。后頭侍衛相隨，更有而今提拔為御前帶刀侍衛的金寶相伴。剡洛的心里，有著另一番打算。

小太監道回稟皇上，御醫大人回話，說也瞧不出來，許是身子骨本身就是弱的。啊，對了，聽說皇后娘娘派人將樓御醫給召了，大約想再為樂師瞧瞧吧！”

樓御醫曾為蘇泊生診治過，情況好壞他最是清楚，剡洛感慨，蘇綰心中還是記掛著蘇泊生的。她對蘇泊生之死一直耿耿于懷，還認為是做的湯圓兒害死了他。

他嗆嘆著氣，念想之間已入了乾奉宮宮門，揮手屏退下一干人，說道金寶，你跟朕。”話畢，便負手獨自正殿了。

金寶斜眼看了下余下人的臉色，而后便眉目如常地隨在剡洛的身后。

兩人一前一后進了正殿，金寶闔上門皇上……”

“金寶……”剡洛不由感慨，“你都別問，我先交代你幾樁事情。”

金寶身子一正，立刻上前道卑職聽令。”

剡洛細蹙著眉。愁容滿面第一，你在明早之前必須打聽出來，瓔舍人以及瓔靈二人是否在臨王府上，但不能驚動任何人；第二，這京中必然有處宅子，住的是一名三十不足的婦人，孤身帶著名幼兒，宅院之內必定嚴密把守的，你敲定方向，必要將其控制住，但不許驚擾到他們母子；第三。那舞娘，你去查了底細來。”說這些話時，他眼中冰冷異常。

金寶沉住氣，并未相問緣由，一聽到那第三件事兒，便知今兒在攏音殿他面對舞娘所做出的那些反常舉動必有緣故。他看著剡洛，沒有立即應下來。

剡洛抬眸？不我？”

“不，”金寶搖頭，“我只想再問你一句，你心中，究竟是江山重要，還是蘇綰重要？”

剡洛愣住，想了許久。

殿中灑落被菱花格窗割地粉碎的午后陽光，清淺流淌著，帶走時光。

金寶瞇起了眼，心中打鼓不止。

“呵……金寶，為你總是給我出難題？”剡洛苦笑，“江山，美人……你覺得有分別嗎？你覺得在蘇綰的心里，她希望我選擇？”

金寶頓了一下，堅決道這不是蘇綰的問題，我只問你，你且別去管蘇綰是想的。你只說你如何？江山重要還是蘇綰重要？”

“江山！”剡洛冷冷說道。

金寶表情一僵，盯著剡洛，毫不避諱。

剡洛倏然起笑你不會明白的。”他轉身走入內殿帳簾，揚聲兒說道，“去吧……若是你心中依然還拿蘇綰當做你可敬可佩之人，你便為她去做這些吧！”

“為她？”金寶訝異。在殿中站了約莫一炷香的，才似乎有些明白地回轉身，離開了乾奉宮。

剡洛聽到腳步離開的聲音，慢慢從內殿踱了出來，屏息聽著金寶的靴子叩地聲在乾奉宮空曠的甬道上得得得地遠離，才冷冷對外說道來人……”

“是皇上……”推門進來一名小太監，畢恭畢敬地垂首聽令。

剡洛面無表情地道朕有些不舒服，你去喚樓御醫一趟。”

聽聞剡洛身上不自在，小太監有些惶恐皇上……奴才先扶皇上躺下吧！”

剡洛輕笑著點了點頭。

小太監穩穩地扶著剡洛躺下，剡洛知他是一貫守在廊上的小太監。有過面緣卻不叫，便起興問了一句你叫名字？”

小太監瞇起眼笑道皇上，奴才本名葉廣，人人都喊奴才小葉子。”

“小葉子？”倒是個極具趣味的名兒。他笑著點頭，“你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小葉子唯唯地退了下去。

卻說蘇綰那兒下了攏音殿之后，坐了轎子正往鳳藻宮回，忽然蘇綰撥開轎簾，輕輕囑咐了綠蓉幾句。綠蓉面色詫異娘娘，這恐怕不妥，那樂師是何許人咱們都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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