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陡然之間,偏廳之內只余下中年文士的余音,還有福康安頭也不抬,悠然地品著香茶的聲音,梁鵬飛的腦袋就像是通了電流一般,瞬間就轉了無數個念頭。前世不知道歷經過多少的生死關頭,早已經讓他鍛煉得就算是明知道子彈已經頂在了腦門,也能談笑自若。
這位中年文士的問話,怕不單單只是坊間傳聞這么簡單,梁鵬飛幾乎就在眨眼之間已經分析出了自己的處景,嘴角蕩起了一絲笑容:“這倒并非是什么坊間傳言,而是事實。”
梁鵬飛回答得如此爽快,倒是不由得讓那位中年文士一呆,梁鵬飛眼角瞄到福康安連眉頭抬都不抬,只是嘴角處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心里邊隱隱覺得有了點底。
“好膽量,出身于海盜,居然還敢出入福大帥的府邸,莫非你以為……”中年文子眉頭一收,一臉冷肅。
“來見總督大人,草民本就沒有什么需要隱瞞的,況且,就算是草民出身于海盜草莽,難道就不能為國效命不成?”梁鵬飛此時卻打斷了中年文士的話。
中年文士冷哼了一聲,嘴角上浮現出了輕蔑的笑容:“這天底下,為賊寇流盜者多矣,擾亂民生,破壞大治之世,殺人劫財,破人亡家之事罊竹難書,就你這等人,也想要為朝庭效命?……”
福康安撫著頷下之須,臉上的表情顯得很是淡漠,那雙深邃的目光落在梁鵬飛的身上,卻也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情緒。至于那位武將,卻低著頭,仿佛一切與他無關,不過他那只按在腰刀上的大手,卻像是在提醒梁鵬飛不要有任何妄動之心。
梁鵬飛淡淡一笑,端起了桌上的茶水輕抿了一口,搖了搖頭,笑了起來,臉上別說是害怕,就算是一絲緊張也沒有,仿佛是方才那位中年文士說了什么笑話一般。
中年文士看到梁鵬飛這等表情,心里邊的火氣騰騰騰地向上竄著。“怎么?以為曾某是在說笑話不成?”
“當然不是,對了還未請教先生尊姓大名。”梁鵬飛卻渾然像是看不到中年文士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氣一般,語氣親切得就像是在與朋友閑聊,這讓中年文士一肚子肝火憋的差點成了內傷。
中年文士眉頭一揚,似乎就在發作的當口,卻像是有所感覺地冷靜了下來,因為,他聽到了福康安用茶蓋撫茶葉時發出的輕響聲。
“某姓曾,名大源。”[]得就像是凍了一個冬天的話從他的嘴里邊蹦了出來,不過梁鵬飛卻毫不在意,因為他清楚,已經能完全肯定,這位曾某人,其實不過是福康安拿來試探自己的一枚棋子而已。
想到了這點,梁鵬飛心頭的疑惑更深,他實在是不明白福康安到底是想要干什么?自己不過是一位海盜世家出身的少年,雖然也算是俊杰,嗯,但也用不著福康安三番兩次地來試探,自己又不是在相親,還要審問家底。
心里邊藏著疑惑,臉上卻不露半分,梁鵬飛點了點頭:“原來是曾先生,不知道曾先生覺得圣祖皇帝如何?”
“大膽!”那位武將陡然猛一抬頭一睜眼,一股子凜冽的殺氣就如同實質一般向梁鵬飛撲面而來。“圣祖皇帝豈是爾等能隨意評說的?!”
那曾大源都被這聲吼叫給震得臉色陡然一白,而梁鵬飛抬起了眼眸,絲毫不怯地與那武將鋒芒畢露的目光相撞。這名武將同樣感受到了梁鵬飛的目光,就感覺到像是有柄出鞘的利刃在那眸眸里邊游弋著,不由得眉頭一皺,按在那刀柄上的大手微微一緊。
就在此時,“承鱗,無妨。”福康安輕飄飄的一句話傳入諸人的耳中,那位武將沉聲應是,又像方才一般安靜地坐回了椅子上,似乎萬事漠不關心,不過,手仍舊執著刀柄安坐,就像是一頭示威的猛虎,又收回了鋒利的爪牙,卻仍舊充滿了致命的危險。
梁鵬飛也收回了目光,表情似乎也因為福康安之言而顯得異常的恭敬,不過心里邊卻一個勁地非禮那個武將家的女姓家屬。“曰你奶奶的,康熙又不是你爹,更不是你媽,你激動個毛。”
而福康安這一回總算是抬起了眼睛,打量著安坐的梁鵬飛,冷淡的表情又顯得柔和了一些。
曾大源聽到了福康安開口之后,也是暗松了口氣,有些不悅地掃了一眼那位武將,旋及正容向天一拱手,就像那無數后世電視劇里邊演的一般,開始吹捧那位“圣祖皇帝”康熙起來。
對于這些沒有絲毫營養價值的吹捧話,梁鵬飛早就已經在后世已經聽得耳朵都起了厚厚的老繭,不過還是得提起精神,作一臉仰慕狀地聽著吹捧那位讓世人吃糠喝稀的圣祖皇帝陛下的豐功偉績。
半天,嘴角都已經溢出了白沫,口干舌燥的曾大源這才吹捧完,末了,還得意地折扇一展,晃了晃,示意自己是一位博學廣聞的大才子。
看到這家伙嘴角掛著白沫,大冷天的晃著折扇耍帥,梁鵬飛差點笑出聲來,不過還好,他總算是沒有失態。“曾先生不愧是高才,對于圣祖皇帝的豐功偉業,居然都能耳熟能詳,實在是令梁某欽佩,不過,曾先生似乎還忘記了一點。”
“忘記了什么?”曾大源斜挑起了眼角掃了一眼梁鵬飛,見他一臉淡定從容的笑容,不由得心頭微微一緊,接著補充道:“當然,圣祖皇帝垂拱而治六十余年,他的豐功偉業,確實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說得完的。”
“曾先生似乎忘記了,圣祖皇帝任賢用能,可從不計人出身,就算是對方曾經是大清的敵人,也能寬容以待,旁的不說,單說那位清靖海侯施瑯,還有那獨據臺灣,與我大清相持數十載的鄭氏……”梁鵬飛嘴角微微一彎,露出了一絲笑容,仿佛是在嘲笑這位曾大先生居然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提起圣祖皇帝。
曾大源站那么呆呆地站在那里,手中的折扇還保持著似煽非煽的姿勢,嘴巴子咧著,讓嘴角的白沫更加的醒目,原本飛揚的眉毛就像是讓人給扇了一耳光,聳了下來。
那模樣,就像是一頭野狗從垃圾堆里邊翻到了一個臭哄哄的饅頭,一頓狼吞虎咽把自個撐得直翻白眼,結果又有人丟來了一塊還連著肉筋的骨頭,肚子卻塞不下任何的東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另一頭野狗把美餐的叨走。
“好了,曾師爺你也坐下吧,本督方才就說過,本督用人,重的是才,而非其出身。像鵬飛這等少年英材,若不為福某所用,豈不可惜?”福康安撫著長須淡淡一笑道。
然后轉過了臉來,望向梁鵬飛。“你沒有撒謊,這很好,你可知道,若是方才你開口否認,趙總兵會立即將你拿下。本督,向來只向陛下推薦信得過的人材,而非心懷異志者,你可明白?”福康安的目光轉厲,語氣也陡然一沉。
“總督大人提拔之恩,草民銘記在心,他曰,若是大帥有命,就算是肝腦涂地,鵬飛也在所不惜!”梁鵬飛唰地一撩前襟就拜倒于地,激動之色溢于顏表,語氣鏗鏘有力。
福康安這才面色轉柔,伸手虛扶,示意讓梁鵬飛站了起來。“原本本督想讓你到本督身邊任一千總之職,不過,既然你出身于海商世家,又深諳水戰。所以,還是決定準你所請,本督已向陛下奏明你實捐在先,立功勛于后,如此一來,怕是你將會成為我朝實捐官吏之中,剛一實捐就獲嘉獎或者是晉升的官吏。”
梁鵬飛深施了一禮:“多謝總督大人的提拔與厚愛。”
“呵呵,好了,鵬飛啊,你可知道,我兩廣水師,曰夜搜捕海盜,戰船拙滯,本督已經與水師諸將向陛下奏請,仿民船而改制戰船,以期迅捷,不使海防有誤,我兩廣水師雖在大小戰艦數百號,不過也僅能分防本營洋面,不敷追捕,致商船報劫頻聞。歷年捕盜,俱賃用東莞米艇,而船只不多,民間苦累。”
“……所以,本督已經奏明陛下,由我兩廣士紳籌款八十萬兩,制造戰艦,以充水師之用。”福康安望向了梁鵬飛,嘴角含著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這個時候,那位曾帥爺在旁邊插言道:“總督大人準備下令兩廣船廠制造二千五百石大米艇五十七艘,二千石中米艇二十六艘,一千五百石小米艇二十艘,限三月造竣,按通省水師營,視海道遠近,分布上下洋面,配兵巡緝,以佐舊船所不及。”
“八十萬兩……”梁鵬飛心頭微微一跳,八十萬兩,光是這些錢,使用的是朝庭的船廠,才造那么點破船簡直就是扯蛋,梁鵬飛可不是傻瓜,在心里邊快速地盤算一道之后就立即明白了里邊的貓膩,這位福大帥,至少要從中搜括五十萬兩之巨的白銀,貪,真他娘的貪婪到了極點。
“不過,我兩廣所造船只,因為材料奇貴,這八十萬兩,怕是不足以建造這么多的船只,所以……聽聞你梁家自家商船不少,不知可否改制為戰船,以充足此數?”曾師爺這話,可以算得上是裸地告訴梁鵬飛,讓他捐船。以方便福康安福大帥吞掉那六十萬兩的巨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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