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么?!”王守禮跳了起來,不可置信地瞪圓了眼睛,一個箭步沖到了那白書生的跟前,雙手揪住了白書生的衣襟低喝道。
“我們家大人說了,阮文岳決定今夜動手,請總兵大人您拿個主意,另外,新安營都司吳良吳大人及一干部眾于城中被困,生死不明,我家大人已然領兵去救!”白書生毫不畏懼地望著暴跳如雷的王守禮,一字一句地道。
“這他媽的到底怎么一回事。”王守禮一把推開了白書生,在軍帳中疾走起來,相當的氣極敗壞,怎么回事?明明已經相安無事了這么久,居然會出現這樣的事情,這實在是讓人難以理解。
“怕是跟咱們征召漢人入伍有關。”白書生抬眼看著那軍帳的頂蓬,小聲地嘀咕道。王守禮雖然心思亂作一團,可他的耳朵并非不好,聽到了那白書生看似自言自語的話后,腳步陡然頓住。“梁參將告訴你的?”
“不是,是小的猜的。”白書生低下了頭,恭敬地答道。
王守禮眼珠子轉了好幾圈:“來人,立即如集諸將前來議事,派人通知各營,所有士卒,一律不得休息,穿好衣甲,軍械不得離身,讓所有船只準備好,隨時都能起錨!”
聽到了那王守禮的吩咐,白書生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絲陰狠殲詐的笑意,旋及又收斂得無影蹤。
不多時,那些水師諸將都趕到了王守禮的大營之中,王守禮指了指白書生,示意他開口,白書生把梁鵬飛的話一轉述完,頓時是一片嘩然。
有人覺得難以置信,覺得事關重大還是謹慎為好,有人卻滿臉的戾氣,直喊要打要殺。雙方正吵得不可開交的當口,就聽到了那北方傳來了一聲滾雷一樣的轟鳴之聲,所有人的臉色都不由得一變。
猜都不用猜,肯定是梁鵬飛那個家伙已然在綏和城發飚了。王守禮那原本焦燥的神色不由得一白,旋及變成了狠厲:“諸位,身家姓命保不保得住,榮華富貴能不能抓得牢,就看咱們自己了。”
“末將愿隨總兵大人!”一員部將越眾而出,站到了王守禮的跟前大聲喝道。有了人站出來,其他的人也全都站了出來。“咱們大清王師,收拾這五千號安南漁夫,莫非還收拾不了?!”
“好!本總兵下令爾等各回各營,率兵把那阮文岳的水師給老子圍住,敢有想我軍挑釁者,殺無赦!”王守禮摸到了掛在軍帳上的戰刀,咬著牙根,惡狠狠地咆哮道。
等到那些部將全都領命殺騰騰地奔出了軍帳,王守禮才嘆了一口氣,憤憤地嘀咕道:“狗曰的梁鵬飛,你他娘這是存心趕鴨子上架,把老子也一塊給擄上船上……你奶奶的!”
綏和城南門那低矮的城樓,已然被轟出了一個巨大的裂口,這種木石混建的玩意,在沒良心炮那種驚天動地的威力之下,實在是顯得太過渺小與脆弱。
梁鵬飛勒著那不停嘶鳴的戰馬,約束著那匹不停地用重蹄踩踏著地面的戰馬,冷眼打量著那城樓周圍再沒有一個人站立的城墻。
他的身后,站著整整一千多號梁家軍,表情肅穆的那些戰士整齊地列成了三排,火槍都背在背上,挺著筆直的脊梁,冷冽的眼神打量著那殘破帶著裂痕的城樓。
一千多人,沒有一個人發出一聲聲音,只有那呼嘯的風兒吹拂著他們衣襟翻飛的烈烈聲響。前排擺著五門八磅炮,炮口還在冒著縷縷的青煙。中間擺著一門炮口無比夸張的沒良心炮,此刻,它夸張得可笑的炮口在那些躲在城墻女墻后邊的安南士卒的眼中,那簡直就像是死神裂開的大嘴。
“和尚,再喊一遍!”
“城上的守軍聽著,你們只有最后一次機會,立刻打開城門,放我家將軍進城援救屬下,不然,萬炮齊鳴,爾等死無葬身之所!”陳和尚站在那城樓之下,大聲狂吼著。
“別開炮,別開炮,我們開城!”一位拿手捂著額頭,卻仍舊不停地有鮮血從指縫間溢出的守將哭喊了起來,剛剛那位城守主將就站在他的身邊,對方只是一炮轟來,他親眼看著,那位城守主將的身體在眼前十數步的距離,生生被那炮彈爆炸的威力給撕得四分五裂,而他額頭上的傷,居然就是那位主將的下巴骨給割出來的一道可怕豁口。
對方可是大清國上將,是安南的宗主國的將軍,但但憑著這個身份,就算是他的主子阮文岳與王子阮寶見了都得笑臉相迎的大人物,而現在,就在那城門樓下不遠處,殺氣騰騰地。
而他身后邊的那一千士卒,雖然沒有一絲的聲音發出,可是,卻讓他打心眼里戰栗,那一千多一聲不吭的人,就像是一千頭從原始森林里竄出來的兇獸,誰也不知道現在如此安靜的他們會什么時候露出他們猙獰到極點,鋒利到極點的獠牙。
自己不過是奉命實施宵禁,又不是要拚命。可誰想得到,這些家伙居然是三言兩語不合就一輪炮擊轟了過來,自己不過是一員小小的偏將,這樣的責任絕對不是他能扛得起的,再說,那位主將的下場他也已經看到了,他更沒理由在繼續硬氣下去。
所以,他一面派人趕往皇宮報訊,一面下令打開了城門,放這些兇狠如惡狼一般,清國士卒進城,主要是對方并非大軍壓境,不過是千多號人而已,說是救人也還能說得過去。要真是那五六千人全拉來,他就算是有一千個膽,也不敢開這個口。
“全軍進城,百人一隊,留一個隊給老子守好這座城門,凡有靠近百步之內者,殺無赦!,其他人,跟我來!”梁鵬飛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在掌心處,拔出了腰間的戰刀,縱馬而去。一千多號人就像是一千只矯健的黑豹沖入了城門,除了百來人守在這城樓之外,其他的身影,快速地隱沒在城內的黑暗之中。
“快給老子滾出來!老子再數三聲,再不出來,我們就把這些漢狗全給宰了,把這片地方也給燒了,讓你們這些漢狗知道咱們安南人的厲害!”一位干精瘦黑的漢子手中舉著火把,另一只手提著一柄長刀,站在那里嘶聲吼叫。頓時有無數的人鼓躁應和起來……他的身后邊,約約綽綽盡是人影,無數的火把,還有那人群的黑暗中,隱現的一柄柄寒光四溢的兵刃。那些安南人的黑臉龐漲得發紅,他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那座藏著那些漢人新兵的宅院,宅院的門口處,倒著十來具尸首,全是他們安南人的尸首。
就在在方才,發動了一次攻擊,不過,不知道對方怎么會這么厲害,居然把他們給反逼了回來,死了十來個人。
就在那個瘦黑安南漢子的跟前,有十來個漢人被押跪在地上,老老少少皆有,全都是面色死灰,臉上還有殘留的血痕與淤青。
“殺了這些漢狗,為咱們的人抵命!”不停地有人在叫囂著,人群洶涌不已。
“是不是太過了,若是鬧得太大,到時候對外邊的那些清國人可不好交差……”一位穿著土布衣服,卻膚色顯得要白凈一些的人湊到了那位為首的黑臉漢子身邊有些擔憂地道。
“怕個鳥,我說阮兄,不就是宰上幾個漢狗,你怕什么?你家主子那里,我自會分說,看看那些狗曰的,才去當了幾曰清國的走狗,居然敢殺咱們的人了,不見點血,不給他們點教訓,以后難保不會騎到咱們的頭上。”黑臉漢子惡狠狠地吐了一口濃痰。
“你……”這位阮兄張了張嘴,卻沒辦法再開口,因為他看到了這個黑臉漢子眼角微微地抽搐著,雙眼里邊全是暴戾的血光。
“放心吧,不就是幾條漢狗,難道你家大人愿意包庇他們,得罪我們這些跟他們可是同宗同脈的安南人?”黑臉漢子似乎注意到了這位阮兄的表情,稍稍收斂了一些,不過,語氣還是那樣的陰狠。
“希望你有分寸,別壞了我家大人的大事,若是過份了,到時候我家大人可也保不住你。”那位阮兄說完這話,徑直走進了人群之中,朝著后邊擠了過去,擠出了人群之后,走到了后邊一處街角,那里,有一頂小轎正等著他,走到了小轎旁邊,顯得那樣的恭敬與卑微:“主人,小的已經見到他了。”
“怎么樣了?”轎子之中傳來了一個淡淡的聲音,那轎中之人似乎久在上位,一副頤指氣使的架勢。
“這個……”這位阮兄的額頭上的汗水又多了幾絲。把方才的對話告之了轎中之人,轎中之人微一沉吟,發出了一聲嘆息:“阮五,速去告知王子殿下,事情尚在控制的范圍,可是,若是城中的禁軍再不至,局面怕是在發展下去,就不知道結局如何了……”這位伸手撩起了轎窗,露出了一張老臉,正是當曰坐在那大殿上的重臣之一,此刻他滿臉盡是擔憂與焦燥。
另一位侍立于轎子邊的下人聽到了這話,恭敬地答應了一聲之后,立即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還請王子殿下盡早出動城內兵馬控制情勢。”一刻鐘之后,那王子府邸之中,正與一位愛妾正在下著圍棋的阮寶卻一臉的淡定從容,思慮了半晌方才緩落了一子,然后溫言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告訴張大人,此事不必太過心憂了……”
“轟!轟轟轟……”一聲震得那棋盤都微微顫栗,上面的棋子都有跳動趨勢的轟鳴炸響之后,就是數聲連續的,不過聲音小得多的轟鳴傳入了這個房間內所有人的耳中。
剛剛捏起了一枚白子的阮寶不由得一愣,抬起了頭,望向那聲音傳來的方向,南邊,剎時之間,阮寶原本悠然自若的身形僵如石化,臉上的血色盡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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