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保對于四阿哥的到來如此上心,倒不是未卜先知或者是從女兒那里打聽到什么秘密,而是他的夫人佟氏,與四阿哥的養母佟皇后,是堂姐妹,而且曾經在一起生活過,感情極好。據說佟氏小時候因是庶出,在親族姐妹中頗受了一番欺凌,就是當年的佟皇后出手相助的。當初佟皇后死時,佟氏還哭了好幾天。
皇后生前還是貴妃時,有時會與娘家姐妹們通信,但自從佟氏離開京城,關系還是日漸疏遠了。如果不是佟皇后那么年輕就去世了,佟氏也不會因為想起小時候的情誼,而感到難過無比。因為難過,同時也對在那幾年里疏遠堂姐而感到愧疚,佟氏平時就特別關心四阿哥的事,因為從前與皇后通信時,佟皇后就曾提過很疼愛這個孩子。不過佟氏打聽的渠道通常是她老公,在兒女面前一般不會提起,所以淑寧并沒有對自己家里跟四四之間的聯系太過在意。
現在聽到父親說四四來了,老媽居然高興成那個樣子,淑寧開始心里有點不安。跟皇子們,尤其是那種主角性質的皇子們拉上關系,實在是太危險了,就算知道他是最后贏的那一個,誰知道在他贏之前,誰和誰會被犧牲掉呢?他們家這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普通貴族家庭,還是不要攪進去比較好啊。
張保只是順路抽空回來,馬上就趕回衙門去了,只留下佟氏在家里激動不已,仿佛馬上就要去見那個沒有血緣關系的堂姨甥(汗,真有夠遠的)。淑寧在一旁看得一頭冷汗,難道老媽真的要攪進去嗎?她根本就沒見過四四好不好?人家知不知道有她這個堂阿姨的存在還不知道呢,忽然跑到他面前去說“你好啊我是你堂阿姨我想見你很久了你死鬼老媽以前跟我很friend……”
四四一定會把你當瘋子,叫人用大掃帚把你掃地出門的!
淑寧覺得不可以坐以待斃,眼睜睜地看著自家老媽做傻事,無論如何,都要阻止她靠近四四,還有那幫皇子阿哥!
佟氏因為太激動,開口把出了一身汗的兒子趕回房去換衣服,正要把女兒也趕走,卻被女兒撒嬌纏住,一定要額娘給她換衣裳。雖然滿心里都想著四阿哥的事,但佟氏還是磨不過孩子的懇求,就跟著她回房了。
一進房門,淑寧就把春杏支走,一邊讓母親幫自己換衣服,一邊小心問她道:“額娘,方才聽你跟阿瑪說起四阿哥的事兒,您認得他嗎?”
佟氏紅著眼說:“你不記得了?四阿哥的額娘先佟皇后,就是額娘的堂姐,你出生前她還曾叫人送過一個祈福荷包來的,不過你大概不知道吧。那荷包里有一塊玉佩,本來是打算給你戴上的,又怕摔壞了,所以額娘替你收起來了。”
從沒聽說過這種事。
淑寧又繼續問:“女兒出生前,阿瑪額娘就到奉天來了,從沒回過京城,額娘有見過四阿哥嗎?”
“沒有呀,所以這次額娘一定要見一見。”
“可是阿瑪只有五品,您不可能獲得正式詔見的,又怎么能見到他?如果貿然求見,而他又不認得您的話,也不會見您吧?”
“這個嘛……”
“再說了,佟皇后過世這么多年了,當初四阿哥還小呢,只怕未必知道額娘您這個人。這么多年來也沒有來往,忽然說要見他,他難道不起疑心嗎?”
佟氏停下手上的動作,慢慢坐下沉思。她在興奮過后,也冷靜下來了:“的確,我們家這幾年都沒跟他通過信,他未必知道……”
“這就是了,阿瑪官小,額娘您突然求見,又說是親戚,萬一他誤會阿瑪額娘是攀炎附勢的小人,那豈不是弄巧成拙?反而枉費了額娘一片真心愛護之意。”淑寧再加把火,務必要把老媽的念頭打消。
佟氏已經接受了大半女兒的想法,只是這么好的機會,難道真的浪費掉嗎?其實她心里,未必就沒有借助皇子的勢力幫丈夫謀取好處的念頭,但最重要的還是要見見那個孩子,稍稍撫平一下在堂姐生命最后幾年與她疏遠的愧疚之心。
她喃喃低語:“真的不見嗎?可你佟家舅母那邊,有時寫信來,也提過先皇后過世后,四阿哥生母并不是太照顧他,他在宮中日子有些難過,而且聽說皇子養育,以惜福為要,常常是吃不飽的,奉天比京城要冷得多,要是他吃不飽、穿不暖,可怎么辦?額娘也是一片好意……”
淑寧不知她心里有過的念頭,真以為她是一心關心四四,倒有些心軟,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額娘雖是好意,卻也要看情形。皇子不得與外臣結交,這是國法,若讓皇上知道四阿哥與阿瑪有所交往,說不定反而會生四阿哥的氣,到時阿瑪可就倒霉了。四阿哥無論如何,都有身邊嬤嬤宮女太監等人侍候,他既能跟著皇上到奉天來,日子也不會難過到哪里去,額娘就放心好了。”
佟氏聽完這話,倒是打消了念頭,只是有些不甘:“難道送點衣服吃食也不行嗎?不報你阿瑪的名號,只說是堂阿姨就好。”
淑寧看著她的眼睛,有些不忍,心想:“她也是一番好意,如果只是因為自己想要避免麻煩,就無視她的心意,到底不是太好。”便勉強同意道:“只送些小點心和普通的棉襖就好,不要太奢華,送過去的時候,也不必報額娘的名字,只說是佟氏族人吧。想必四阿哥就算知道,也會當成是佟相爺叫人送的。”根據一些清穿文所說,佟國維跟四四是有些來往的,應該沒關系吧?
佟氏同意了,雖然不能讓四阿哥知道自己夫妻有點可惜,但起碼能讓那孩子過得好點,自己心里也好受些。她立馬就去準備,淑寧也跟著參謀,最后是選定了方便攜帶保存又容易填飽肚子味道還過得去的玉米餅和土豆餅,然后加上兩件新做的藍色綢面棉襖,原是給端寧做的,沒什么裝飾,表面上也很普通,但實際上是下足了料做的,十分暖和。
佟氏把這些東西都打包成一個大包袱,叫來長福,悄悄吩咐了一通,命他不要聲張,想辦法把東西送到宮里頭給四阿哥,就報奉天佟氏族人的名頭。至于佟氏是通過什么渠道送進去的,淑寧倒是沒聽清,只隱約聽得似乎是宮里的某個太監總管跟佟氏族人有些關系,看來自家老媽也有不少秘密啊,她說想求見四四,果然不是無的放矢,原來是真有辦法的啊。
東西送出去以后,淑寧提心吊膽了幾天,擔心這種事太過冒險,不知會不會帶來什么禍患。不過一直沒什么風聲傳來,而且從佟氏那里得知,宮里的內線回報說四阿哥收下了,沒有起疑心,似乎也向皇上提過了,皇上也沒說什么。看來危險沒有發生,淑寧也就放下心來。
總算放下心事,淑寧就把心思轉到別的地方來。圣駕來臨一直是這個月來奉天城內的頭等大事,所有的八卦傳言都與此相關。淑寧十分惋惜小桃走了,不然此時她一定可以打聽到不少消息,不過聽說她懷了孕,夫家不許她到處走動呢,連叫她來做客聊天都做不到。不過幸好,哥哥端寧近來與幾個王府的小爺們來往甚密,倒是常能聽到些內部消息,淑寧便天天纏著他問。
原來這次圣駕前來,除了身為主角的康熙皇帝和孝莊太皇太后之外,還有年方15歲的大阿哥和不到10歲的四阿哥,原本皇太后也要來,只是臨行前偶感風寒,只能留在紫禁城里。跟來的后宮妃嬪,只是兩三個位分低下的嬪與貴人。這一行人中比較顯眼的,大概就只有大臣隊伍里的國舅索額圖和上書房大臣陳良本與高士奇了。
高士奇博聞強記,是康熙皇帝的移動詞典加搜索引擎,去哪都要帶上,這倒沒什么好說的。國舅索額圖,稱得上是國之重臣,皇帝一向是看重的,雖然聽說他與明珠相爺有些不和,但考慮到兩人各自身為一位皇子的外戚,這也不奇怪,只是不知為什么,索額圖似乎跟漢族大臣陳良本,也有些矛盾。
說起陳良本此人,大概諸位看官都心里有數吧?
陳良本,字善才,本是安徽桐城人,一直是個默默無聞、也無甚出色之處的小秀才,家世也僅是小康而已。他二十歲那年,因為感染風寒,大病一場,幾乎丟了性命,卻奇跡般地活過來了,從此就變了一個人似的(地球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但說話做事都透著精干之氣,連學問也越發好了,記性極佳,稱得上博聞強記,而且善于引經據典,寫文章又常有驚人之處,第二年就順利中舉,次年春闈,更是一舉考取狀元,風頭一時無兩。
他本來留在翰林院,是極容易被掩蓋的,誰知在一次圣前奏對,被他投得皇帝的緣法,得以進到吏部任職。然后他又在工作中屢屢立功,很快升到吏部侍郎的位置。之后數年,又立功不斷。后來出了一個大弊案,當時的吏部尚書被牽連在內,雖然沒有獲罪,但很快就被撤了職,不久就由陳良本頂上了。
他就是在這個職位上拋出一個重要的改革措施,把京中的低品閑職官員和滯留京中等候外派的進士們分批借調到各地衙門去見習,一方面讓他們學習政務、積累經驗,日后真的獲得官位,也能迅速上手,另一方面,也能讓他們領取臨時津貼,幫補家計。這樣一來,那些無事可做的低品官員也不至于一邊混吃等死,一邊家計艱難了。他們那點俸祿,其實要支持一個家還有打點送禮做人情之類的支出,是遠遠不夠的。
這項措施成效相當顯著,贏得許多低品官員的支持,陳良本也因此獲得一大政治資本,然后他在三十二歲那年就入了上書房。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