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踏著沉重的步子,走在青石板鋪成的路上。道路兩旁,是青磚小瓦馬頭墻,回廊掛落花格窗。白粉色的墻上,幽綠色的青苔鋪了厚厚的一層,凝固了歷史,沉重了昨日。
宋可人凝望窗外,時而有麻雀低空掠過,好一片小橋流水人家的悠閑。
忽然,馬車停了下來。
宋可人不禁扭頭看了看方少文,這時,小廝挑開了簾子,笑著說道:“少爺,到了。”
方少文點了點頭,自己先出去,隨后,拉著宋可人也走了出來。
“大哥他們應該是從前門進去的吧,呵呵,咱倆去了趟西湖,就只好走后門了。”方少文說道。
“這……是你家?”宋可人問。
“是店。快來吧!”方少文說道。
小廝早已經上前敲了門,方少文話音未落只聽見了“吱嘎……”的一聲,隨即,一個五六十歲的老伯伯走了出來。
一見方少文與宋可人,那老伯伯立即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小少爺?可是小少爺來了?”老伯驚喜的問。
方少文微微一笑,小廝連忙說道:“少爺不正站在你的面前嗎?”
話音未落,只聽見老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宋可人見到老淚縱橫的老人,不禁的看了看方少文。方少文連忙上前,一把拉住了老伯的胳膊。
“少爺……少爺……老奴才終于……終于盼到了少爺來的這一天。自從,十八年前,老奴才從京兆派到臨安,就……就在也沒見過少爺……少爺,少爺,快,快讓老奴才好好的看一看。”那老伯用袖子捂著眼睛哽咽的說,說到此處,他松開了袖子,捧起了方少文的臉。
方少文笑了笑,從容的說道:“徐伯,這十幾年辛苦你了。我這回來,我爹還特別吩咐,要我好好孝順徐伯。”
“哎呦呦,那可折殺老奴才了,那可折殺老奴才了!老奴才為方家做的一切,都是應該應分的!”徐伯哭著說道。
小廝在一旁不耐煩了,但徐伯雖然身份地位低微,但是,卻是方家的有功之臣,他自然要敬重徐伯。
于是,小廝只好不溫不火的提醒道:“少爺還沒進去呢!”
徐伯一聽小廝這話,連忙拍了自己的腦門一下。
“你看看,我都老糊涂了,我都老糊涂了。可不是,怎么能叫少爺在外面站著?少爺,快進來,少爺,快請。”徐伯說道。
宋可人進門前,打量了這條小巷子。巷子很深,一眼望不到盡頭。幾乎每家都是青磚小瓦馬頭墻。若是半夜走在這里,不熟悉的人,似乎很容易認錯路呢。
跟著方少文從后門進去,頓覺眼前豁然開朗。
一處不小的天井暴露在眼前,天井里,卻到堆放著一笸籮、一笸籮的藥材。宋可人也看不出那是什么藥材,每個笸籮里的藥材都不相同。在這個烏云低垂、有些煩悶的天氣里,藥材們發散著一股子奇異的濕熱味。
那股子味道,甚是難聞。但她見方少文與那小廝都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自己也不好捂住鼻子裝矯情不是?
跟著方少文他們穿過了一道門就來到了前廳。這時候,宋可人才知道,原來方家在臨安城的生意竟然是開藥鋪的。
那一個個裝著抽屜的小格子里,空自發散出幽幽的味道。
看病的人不少。宋可人打量了一下,這個正堂至少有兩百平米,三個坐堂的大夫都在看病。柜臺里,四五個伙計忙碌著為客人抓藥。
這生意的規模,可真是不小。
隨即,另一個問題沖入了宋可人的腦海,方家這么大的生意,為什么不來臨安城居住?反而去在京兆城的鄉下過的不亦樂乎?
原來,這方少文的爹方老爺有一股子癖性。用現代的話來說,大約是廣場恐懼癥這類的心里問題。自從十幾年前跟著他爹出來打拼的時候遇到了劫匪,從此以后,就只敢窩在自己的碉堡里。
其實,方少文的小時候,他們家還有一次遭到了劫匪的洗劫。那時候他們家還在臨安城的郊外居住,那次也把方老爺嚇了個半死。那一次,多虧徐伯救了方少文,不然,現在的方少文早已經投胎去拉。
所以,方老爺自從這兩次以后,就有了心里陰影。躲到了老家鄉下去,蓋了一間不小的房子。家中的小廝與守衛不少,就是擔心發生二十年前的慘案。
當然啦,另外只得說的一件事兒就是。方家現在的房子是過去的祖宅,據說找遍半個京兆城也就只能找出這么一塊絕佳的風水寶地。
這地方剛好還適合蓋陽宅,所以,方老爺更是鎮守此地,任憑是誰說,也不可能挪動。除非一把火燒了,那沒準兒,他也會誓死捍衛這房子。
一見方少文跟宋可人從后面走進來,連忙就有大查柜上來問安。少爺南巡,這是件多么重要的事兒呀。大査柜的臉上笑的像是花開了一樣。
方少文問及周克等人的情況,原來旅途疲倦,大査柜早已經將他們安排進了客棧休息去了。
方少文點了點頭,詢問宋可人要不要休息。
宋可人是做生意心切,只說想將帶過來的貨早些出手。方少文聽后,立即讓大査柜安排劉老板見面。
說起這劉老板,不得不廢話兩句。這人是專門做來往貿易的,從一個地方將貨折騰到臨安出售,在從臨安將貨賣到別的地方去賺去差價。
可以說,他們是專門的貿易公司。
宋可人聽完方少文的解釋,不禁的搖了搖頭。
“他能要咱的貨么?人家自己進貨賣不是賺的銀子更多?”宋可人問。
要說,他們這回來,帶的都算是京兆城的土特產。比如,新鮮的核桃拉,獼猴桃干啦。稠酒拉,黨參拉、板栗拉。
一共五十多兩銀子的貨,雖然不太多,但是,已經是周唐氏的全部家當了。
“王掌柜的,你過來一下。”方少文聽了宋可人的話,遲疑了一下,立即將大查柜喊了過來。
“少爺,您有何吩咐?”大查柜問道。
方少文笑了笑,問道:“王掌柜的,咱家黨參缺貨么?”
大查柜一聽,少爺為何這樣問?說實在的,家里黨參不太缺貨。因為這東西么,半個月賣不出一兩去,可少爺這樣問。王掌柜的眼珠子轉悠了兩圈。
他看了看方少文,心里的小算盤劈里啪啦的打個不停。
方少文一皺眉頭,大査柜連忙說道:“少爺,庫存這東西,現在看著是夠的。但是黨參這東西,是補氣用的,一般只用在脾肺虛弱的病人身上。怎么說呢,有些有錢人家,還用黨參泡茶做飲片用。又逢秋冬之際,正好是溫補的時間。家中的庫存備下是備下了,但是夠用不夠用,這還要看今年冬天的病人多不多!”
方少文白了王掌柜一眼,這老小子做生意學成了老油條。這話說了跟沒說有什么區別?還不是為自己留了后路?
一怕不知道少爺什么意思,怕說唐突了折了少爺的面子。二是又不能說備貨不多,這樣少爺會說,用你干嘛?
進退兩難之下,就說了這樣一番漂亮的話,差一點沒把方少文氣的翻白眼。
方少文清理清理嗓子,指了指宋可人。
“我這個朋友從京兆帶過來一批黨參,我看過了,都是上等的。回頭你去看看,能不能留下!”方少文說。
大查柜瞥了宋可人一眼,笑了笑。心里立即又打起了小算盤,這位小公子一看就是個女子。你看她眉清目秀的,一笑起來嘴角還有兩個酒窩,這不是正符合少爺的胃口嗎?
一個閨女出來走南闖北?又跟著少爺來?看來關系一定不一般。
再說了,他王掌柜的是什么人?一眼就能看穿你祖孫三代。這閨女一看就是沒出過遠門做生意,還不知道跟少爺是什么關系呢!
反正銀子都是方家的,為什么不賣個好?
“行行,肯定收下。今年這秋天來的早,冷的快。少爺長期在北方并不知道,一般到了這個季節,臨安還是半夏呢。今年入秋這么快,肯定冬天也來的早。正好,多進點黨參備著。那少爺,我現在去就看貨?”王掌柜的笑著問。
方少文點了點頭,告訴王掌柜的,貨在車里,便帶著宋可人出去了。
當著王掌柜的面兒,宋可人不好說什么。但一旦只剩下了她與方少文,宋可人就立即問道:“這,似乎不太合適吧?”
方少文笑了笑,說道:“有什么不合適?”
“千里迢迢從京兆到了臨安,就是為了把東西賣給你家呀!”宋可人笑著說道。
“這有什么不可以,我家出的價格高么!”方少文說。
宋可人心里對方少文自然那是有些感激,但是,也似乎覺得對方少文有些虧欠。好像這樣做,不太妥當一樣。
其實,人家方家每隔兩年都要派專人回京兆采購一次黨參。這一回庫房里的貨還是去年的,按道理不愁賣。不過,王掌柜的也不擔心。反正,明年去時候,少進點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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