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少文伸手擦去宋可人臉上的淚珠,看著宋可人激動的哭了,方少文便明白,她會答應他的求婚。方少文緊緊的拉著宋可人的手,心中萬分激動。
他挪開炕桌,挪到宋可人的身邊,一把將宋可人擁入懷中。宋可人趴在他的肩膀,嚶嚶的啼哭,心里,卻升起了一種難以捉摸的不祥的預感。
這是怎樣的一種預感呀,怎會出現在她人生之中最開心的這一刻?這種感覺說不清楚,緊緊的包裹著她的身體。
方少文拉著宋可人的手,柔聲說道:“你放心,我一輩子都對你好。”這一句來來回回的話,在宋可人的心中久久的蕩漾,像是河中的漣漪,緩緩的散開,輕輕的飄散。就在日后的許多年里,那時,方少文離開這個世界已經有很多年了。那時的宋可人也已經離開了京兆,她生活在北方荒蠻的遼地,那時,大遼附近的一只更加荒蠻的部落正在迅速的擴張,即使如此,軍隊的鐵騎也抵擋不住宋可人在某個十一月的早晨想起方少文的那些話,那一天,是她跟他大婚的日子,但是,與此同時,也是他離開這個世界的忌日。
方少文輕輕的放開了宋可人,他的臉上掛著傻姑爺似地微笑,他走出門去,沖著院子里喊道:“小六子,小六子!”
正在馬房喂馬的小六子聽聞方少文的呼喚,立即跑了出來。
“少爺,有事兒吩咐?”小六子笑呵呵的問道。
方少文點了點頭,面帶微笑的說道:“去,現在就去鎮上,買紅紙,買紅蠟燭,在買上幾樣點心跟一壇子好酒。”
小六子聽聞這些東西,不禁抓了抓腦袋。
“少爺,好端端的,要這些東西作甚?”
方少文微微一笑,滿臉的開心。
“你家少爺今天晚上要大婚,拜天地!”
方少文故意將“拜天地”這幾個字說的聲音又大又重,在屋子里的宋可人不僅的臉上泛起了微微的紅暈,她想起第一次跟周恒拜天地的情形,此刻,那簡直是兩種心情。
她嫁了他,且不說日后是少奶奶的命,就單說他對她的那份愛,便足以讓她踏踏實實的跟著他。哪怕是洗衣服做飯生孩子的平凡日子,她也愿意跟著他。
宋可人在屋子里,將石子饃收好。要大婚了,她連件大紅的衣裳都沒有呀,這可怎么結?
方少文回頭看了看宋可人,猛然意識到,自己跟她身上連件紅色的衣裳都沒有。他的身上是白色的麻布衣裳,而她的身上,則是普通的淺紫色的棉布衣裳。這哪里有半點新人的模樣?可是,現做衣裳也有些來不及了。
方少文連忙叫住將馬遷到院子里的小六子。
“六子。”方少文緊忙喊。
小六子的一只腳已經在了馬鐙上,聽見方少文喊自己,他的這只腳又放了下來。
“少爺,有何吩咐?”小六子問。
方少文立即揮手說道:“你想著扯紅布,來不及做衣裳,至少要有個紅蓋頭才行。”
小六子“嘿嘿”一笑,一只手牽著馬,一個翻身就騎到了馬背上。
“少爺,你晴好吧,我保證給你辦的妥妥當當!”小六子說道。
京兆方家,方老爺信步走在后院中。羊癲瘋是一種很奇怪的病,發病后,修養幾日,便又活蹦亂跳的。方老爺在床上躺了兩三日,吃了無數的中藥后,一下子推開了趙姨娘的手,告訴她,他不要爛死在床上。
于是,方老爺有重新的出現在家中的每個角落,指揮著傭人做事兒,依舊接見著外放的掌柜的到他這里來報賬。
生活,似乎又恢復成為方少文走前的模樣。除了方老爺臉上掛著的扭在一起的憤憤,幾乎看不出方少文的離開有任何的變化。
但是,趙姨娘明顯的感覺到,方老爺的心里有了變化。若說,過去方老爺還是恨鐵不成鋼,此刻,方少文只要回來,方老爺定然會答應他所有的要求。
看來,方少文還真是了解他的爹,知道他爹會乖乖就范。趙姨娘現在擔心的,不是方少文什么時候回來,而是方老爺會不會犯病。
眼下,方老爺的病是個隱患。萬一,哪天發起病來背過氣去,她可要怎么辦呢?方少文值得不值得依靠是一回事兒,退一萬步說,就算方少文肯收留她,若宋可人當了家,她當家時的所有權利都要交出去,就只剩下了養老一樣。
她這逍遙的管家婆生活,也就算是做到了頭,剩下的人生都要看人家的臉色過,這叫哪門子的事兒。
趙姨娘最擔心方老爺,方老爺最擔心方少文。
他大病初愈后的第一件事兒就是來到了池塘邊,因為老媽子告訴他,最近那條金色的鯉魚都沒有出現過。
方老爺有點擔心,這家中的小池塘并非活水,那鯉魚跑到了哪里去?方老爺滿心的狐疑,只擔心方少文的護身符出了什么事兒。
這一日,方老爺再次來到池塘邊,手中捧著魚食,將那魚食細細的灑在池塘中央,只見,池塘中的鯉魚紛紛的游了上來,爭先恐后的將那些魚食一一吞到口中。令方老爺心急的是,這些魚中,唯獨不見那條魚。那條鯉魚究竟去了哪兒?
正想著,一群魚忽然“呼啦”的一下撒去,方老爺心中一喜。平日里,金鯉魚稱王稱霸時,不就是這樣嗎?金鯉魚一來吃食,其他的鯉魚都會退避三舍。
方老爺正高興,卻見,水中隱約的露初一條不太明顯的白色。方老爺不禁的好奇,池塘中怎么會有這種東西?這是什么?
他伸手抓起一根樹枝,生怕那東西是誰的帕子。若是手帕一類的東西,讓魚吃了,可怎能得了?
正想著,那東西慢慢的浮出水面。
方老爺正狐疑,當那東西的一半露出水面時,方老爺的臉上立刻露初了恐慌。
那,那,那,那不是鯉魚的肚皮嗎?
方老爺伸出手中的樹枝去戳了戳那鯉魚的,隨著樹枝的方向,那鯉魚露初了尾鰭跟小半個身子。
方老爺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池塘中,只剩下了一半身子的鯉魚,正是方少文從小養到大的,每日對著它念道德經的金色鯉魚。
方少文的護身符,死了。
方老爺又犯了病,虧得老媽子發現的及時,郎中又一次的被請到了方家。方老爺推開了端來的湯藥,只流著眼淚,說什么不肯吃藥。
那一日,趙姨娘親自下廚,做了幾道好菜,但當她用托盤將飯菜端到方老爺的面前時,方老爺再次一的將它推開。
趙姨娘趕忙將飯菜放在一旁,安慰道:“老爺,你要吃點東西才是,你想想看,要是不吃東西,回頭少文回來了,見你餓瘦了,豈不是要責怪我?”
方老爺長嘆了一口氣,眼淚復掉落了下來。
“我自問這一輩子行善積德的事情沒有少做,但為何……唉……為何換不來我兒子的一命呀!”
趙姨娘聽聞這番話,眼淚軟的她,也跟著哭了出來。
方老爺無力的垂下了手,緩緩的閉上了眼睛。趙姨娘見方老爺精神不好,便連忙安撫道:“老爺,你莫要多想,你就是想的太多了。那魚死了,肯定是幫著少文當了煞,少文那孩子福大命大,怎么會……”
“算卦的說他今年有道檻,過不去就……”
“別胡說,他從小就養這魚,養大了不就是為了擋煞?如今,那魚定是幫了少文,所以,才犧牲了自己!”趙姨娘連忙安撫。
方老爺長嘆了一口氣,兩行熱淚又滾了下來。想他二十幾歲才得了這個娃子,往后不管是方少文的娘,還是趙姨娘,都沒有在生過孩子。算命的也說,他的命里只有這一竿子,若是他有什么三長兩短,豈不是要斷了方家的香火?
想到這里,方老爺越發的難受,眼睛竟像是斷了線的珠子,滴滴答答的往下流。
趙姨娘緊緊的握著方老爺的手,陪同著方老爺一起流淚。不知不覺,時間過去了,飯菜已經冷了,就像是兩人的心。
趙姨娘與方老爺此刻的腦海里都是不斷的重復著一個問題,若是方少文真的沒了,往后要怎么辦呢?
方老爺心想自己這偌大的產業,卻要后繼無人,方家的子嗣要斷了,這不是最大的遺憾?若是從宗族之中選擇一個男孩兒過繼,他實在是不甘心。他偷偷的瞥了趙姨娘一眼,不知道現生是否還來得及。
趙姨娘也跟方老爺有同樣的想法,若是從宗族之中過繼一個人,未來是否孝順自己那都另當別論,若是自己為他產下男嬰,那豈不是為自己的后路有了打算?
而方老爺看完趙姨娘后,更加堅定了那個信念,他得去求神拜佛,看一看是不是能在添一個兒子,這樣,他方家的產業也就有人繼承。
方老爺的將目光放的很長遠,他得買幾個丫頭,另外,聽說有個地方的神婆有種仙藥,吃了它就能夠產子,他得去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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