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土匪沖上來撕扯宋可人,宋可人像是個麻袋一樣,任人擺布,她的手中只是狠命的抱著方少文的尸體,說什么也不肯松開。
那幾個土匪上來就要撕扯宋可人的衣服,忽然,門口有人大喊了一聲:“誰敢!”
話音未落,土匪們頓時回過頭去。只見小六子的手中舉著一面紅色的小旗,旗子上繡著一條黑色的大蛇。
“我看看誰敢!”小六子揮舞著一尺長的小旗喊道。
眾土匪見了那旗子似乎一驚,小六子咬著牙,那張尖嘴猴腮的臉上頓時露出浩然的正氣。小六子一身的白毛汗,手中的旗子卻不放下來。
“老大就在漢中,明兒就到此處,你們還敢造次么?”小六子喊道。
頓時,眾土匪驚慌,齊刷刷的看著土匪頭子。土匪頭子的臉上沉了下來,他認得那旗是關中第一大土匪劉老二獨有的。一般有錢的人家交了保護費,將劉老二送來的旗幟插到運送貨物的車前以換來一路的平安。關中的大土匪、小土匪、有名頭的沒名頭的,只要見到劉老二的旗幟,總要給三分薄面。
而平日里懸掛于車前的旗幟多以青色為主,如今小六子手中卻拿著一面大紅的旗,土匪頭子不由得心中一驚。
這唯有劉老二的嫡系才可能有的旗子,不是那一般大戶人家用來掛與車前的。這旗子,是劉老二本人的象征,若見了此旗自己不給面子,后果則不堪設想。
劉老二橫行關中一輩子,最看重的就是一張臉皮。若不給他面子,那就等于是不給自己面子。他立即翻臉不認人,不跟你客氣。
土匪頭子有些慌,只因地上躺著的那個人是自己兄弟害死的。在怎么樣都難逃一劫,倒不如殺人滅口,索性都殺了他們,以絕后患。
小六子見那土匪頭子變了臉色,立即正色說道:“你若此刻將殺人的人處死,老大定會繞了你一命,也算是你將功補過,老大明兒一大早就來這里,到時候,你跟他好好解釋,我也會幫你。但眼下,殺人的人必須死,不然,你們全綹子都會折進去!”
眾土匪不自覺的湊在了一起,眼巴巴的看著老大。土匪頭子狠命一跺腳,扭頭問道:“誰殺的人,立即站出來,是兄弟的就別連累了兄弟!”
這邊喧鬧,而那邊,宋可人捋平了衣裳,又伸手抱住了方少文。
方少文的血還在繼續的流著,宋可人的手輕輕的拉住了他的手。她聽不到半個時辰前,他那“砰砰”亂蹦的心跳聲,他平靜了下來。他的一切都平靜了,唇是白色的,白的讓她恐懼。
她握著他的手,他的手上沒有任何的溫度,她將他的手按在她的臉上,他沒有任何的反映。眼淚,一滴一滴的掉在他的身上,他無動于衷。
他死了,不折不扣的死了,她再也看不到他,在也沒有他陪在她的身旁。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幕,他倒在她的眼前時的模樣,他最后跟她說的那些話又一次的出現在她的耳邊。疼痛,如同山洪一樣,呼嘯而至,一個浪打過來,我便沒了呼吸。
死亡,是黑暗嗎?還是,黑暗就是死亡的邊緣?
她不敢去想,一想到他從此以后在也沒有任何的感受,她的心就如同刀子割了一樣,每一處傷口下,都滲出了鮮紅的血。讓她害怕,讓她疼。
她抱著他坐在地上,十二月初的夜晚漆黑的像是死水一般的沉寂。
他曾經跟她說,在春天時帶著她去西湖邊。可從此以后,他再也到不了西湖。
他死了,他死在未來春天的清澈和歡愉中,鳥是叫的,草在瘋狂的長著,可是,他死了。他再也不會看到春天的美景,抽芽的草或其他的植物,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和清晨里含著露珠的空氣。這一切,都與他斷了聯系。
他是否已經走上了輪回之路?他是否在輪回的路上喝下了孟婆湯?一碗孟婆湯,是否真的會讓他將今生的記憶忘記的干干凈凈?
他會記得她嗎?會嗎?
她痛苦的回憶著過去,她抱著他,一動也不肯動。
她聽不到,在小六子的逼迫下,土匪頭子拿出了一把大刀沖著殺人的土匪走了過去。
“大哥,大哥你不能不講義氣!”那土匪驚慌失措的喊道。
土匪頭子沉著臉,十分冷靜的看著跪地求饒的土匪。
他抿了抿嘴,一揚下巴,伸手指著一個方向說:“你看那邊。”
那土匪更慌了,驚恐的喊道:“大哥……”
“你看那邊!”土匪頭子又說了一遍。
那土匪不情愿的將頭轉了過去,也就在這時,刀氣頭落。那土匪腦袋落下后,竟神奇的轉過了頭,他瞪大了眼睛吃驚的看著土匪頭子,竟喊了一聲:“大哥……”
再看,那跪著的身體后,竟然“噗嗤”的一聲,竄出了一股惡臭氣。土匪的火把下面,大家看到了沒了腦袋的尸體下竟流出了黃色的液體。
土匪頭子皺了皺眉,怒罵道:“窩囊!”
這話一說完,那身體像是接到了命令一樣“噗通”的一聲倒在了地上。
土匪頭子的臉上露初了凄然之色,這兄弟跟了他多少年,最后卻只落得了這樣的下場。他狠命的咬了咬牙,沖著小六子抱了抱拳頭。
“兄弟,這事兒還算是仁至義盡吧?我們沖撞了兄弟,實在該死。大哥是殺是刮我們悉聽尊便,今兒一命抵一命,一切都是我這個當老大的沒帶好兄弟,大哥有什么話,就沖著我來,跟我這些兄弟沒有關系!”土匪頭子說道。
此話一出,眾兄弟頓時一片哀號,紛紛跪倒在地,抱拳哭道:“大哥……”
小六子瞥見了少爺的尸體,心中又氣又急,那心里就像是有無數只兔子不停的狠命撓地一樣,別提多難受。
他心道,就算你們全土匪窩子的人都死了,也換不來我少爺的一命呀。
但眼下,他還的將土匪糊弄走。
于是,小六子不敢立即指責土匪頭子,只淡定的說道:“勞煩各位幫忙將尸首抬到屋子里去。”
土匪頭子一揮手,便有兩個土匪上前去抬。宋可人以為他們是來搶尸體的,狠命的抱著方少文。小六子看到宋可人抱著方少文的尸體與土匪們撕扯,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了下來。
想一想今日還與少爺坐在一起,而此刻,卻陰陽相隔,小六子心如刀絞,眼淚不斷涌出。
宋可人不肯放開方少文的尸體,土匪頭子咬了咬牙,走到宋可人的面前“噗通”的一聲跪了下來。
“弟妹,這一切都是我的錯。這時候最沒有資格說話的就是我,但是,我還是要勸弟妹一句,人死不能復生,及早入土為安才是。若耽誤了時辰,他在黃泉路上,也不能……”
話未說完,宋可人竟“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土匪頭子垂下了頭,站了起來,伸手抱起了方少文的尸體。這本是壓運氣的事兒,但他礙于劉老二的面子,只好親自上手。
土匪頭子將方少文的尸體抱進了屋里,自然不能放于炕上。小六子尋來一張矮床,方少文的尸體就暫時放在這里。
宋可人一路哭著走進了屋子,不等眾人離去,便又坐在方少文的尸體旁邊,哭的像是個淚人。
那天半夜,土匪走了。小六子跪在方少文的尸體面前,狠狠的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宋可人無視他的嘴巴與口中不停的自責,此刻,她只想要回他。
他答應了她,他答應跟她一起慢慢變老。他答應她在她年老時重游西湖,他也答應她,要好好的照顧她一輩子。
她無法想象離開他以后自己會過的多么凄涼,他的離開,像是將她的生活硬生生的撕扯開,血淋淋的傷口暴露在她的面前,她看不見,卻只有疼。
方少文的傷口不流血了,小六子試著拔出飛鏢。但誰能料想,那飛鏢上竟有暗鉤,一刺入體內鉤子立即鉤住了骨肉,要想分離除非遇見好的大夫。
在看那方少文的血,黑的嚇人,小六子幾乎可以斷定,這鉤子上有毒。
“這幫王八蛋!”小六子低聲罵道。
宋可人聽不見小六子的話,她嚶嚶的哭著,只剩下了哭泣。夜半,這哭泣的聲音像是女鬼,由遠及近,由近及遠。
往日的恩情,都在這哭聲中化作無力的思念。那些陳年的舊事,像是電影一般,一次又一次的回放在眼前。
他與她的第一次見面時的模樣,他將她從池塘中拖出來的模樣,她落水時他毫不猶豫的跳入水中的模樣,以及,就在剛剛,他掀開了她的蓋頭,她成了他的妻子,她看見了他由于激動而微微顫抖的手。
可如今,這一切都不復存在,那些過往都隨著他的離開而煙消云散,只能在她的記憶中留下一個深刻而不可磨滅的影子。
隨著他的離開,她即將被命運之神拋在腦后,她的心即將成為冰冷的山峰。這是外人無法逾越的冰山,只有她自己明白,她即將用最有的熱戀,祭奠著方少文的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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