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訊,宋可人不禁一震。她立即站了起來,一陣無力感襲擊了她,虧得丫鬟眼疾手快,一下子扶住了她。
宋可人扶著床,深吸了一口氣。
“你剛說是誰?是少爺的朋友么?”宋可人問。
丫鬟點了點頭,幾乎是拖著宋可人往前走。
“說是少爺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丫鬟說。
宋可人皺了皺眉,心說,難道是周恒?
花廳中,老四親自端上了茶。周恒連忙站起身,十分謙虛的半弓著身子。老四連忙笑了笑,謙卑的將茶杯放在了周恒的面前。
老四那“一線天”的眼珠子微微的一轉,微微一笑,又露出了他土黃色的牙齒。
“周少爺,您請,您請。哎……我們少爺生前經常提起周少爺,如今他走了,我們想,怎么也都應該請周少爺來見見他。這一見,往后都見不到了。”老四說道這里,面露凄然。
周恒點了點頭,放下了茶碗。他是昨兒晚上接到的方少文的死訊,本打算昨天晚上就過來看看,但是,寺廟里那時候已經關了大門,不方便在出來。于是,只好現在才過來送方少文最后的一程。
不管怎么樣,好歹也是相識一場,來見他最后一面,也是情理之中。當然,周恒其實最想知道的是宋可人的下落,他已經聽說,宋可人跟方少文私奔的事情。
“哎……”這真是世事無常,想我當初跟方兄……這才多久……就……唉……”周恒搖了搖頭。
老四何等機靈,他早就從周恒吞吞吐吐的話中察覺到了一絲線索。老四的臉上悲切的痛楚更加的深刻了,只是不斷的搖著頭。
“只可憐了那宋姑娘,這些天她幾乎沒吃過什么東西。”老四故意說道。
周恒聽了這話,不禁的抬起頭來。
“她怎么……”
老四一見,這是有戲呀,他連忙搖了搖頭,故作深沉的說:“我們老爺不肯認她的,我們老爺當初就不同意這樁婚事的,現在少爺沒了,更加的不可能同意。再者說,她還年輕,難道,讓她一輩子守寡?這對她也不公平。我們少爺雖然沒留下子嗣就走了,但是,老爺不顧祖宗的規矩要大辦少爺的喪事,也是因為對少爺的疼愛。哎,宋姑娘當時也說了,辦完喪事就走。但是,我這兩日冷眼看她,只覺得她……”說這里,老四故意瞥了周恒一眼。
果然,那周恒一臉緊張的問道:“她怎么了?”
老四搖了搖頭,垂下了眼睛看著自己的鞋尖。
“她這兩日的心氣兒是一天不如一天,就怕……”老四又看了周恒一眼。
周恒著急了,慌張的問道:“就怕什么?”
老四心中竊喜,心說你算是上套了。
“就怕她撐不過去。周少爺是自己人,我也沒什么瞞著的。我聽從漢中回來的掌柜的說,宋姑娘在漢中就自殺了兩回,頭一回是上吊,虧得小六子回去的及時,不然,她就跟著少爺去了。第二回是跳井,被人救了起來以后,整日整日的不說話。每日對著少爺的尸體,就只剩下了哭。這兩日,丫頭端進去的東西又原封不動的端出來。我們全家都十分擔心,這樣的情況下,宋姑娘能不能去臨安。”老四說道。
周恒一聽“臨安”這個詞,眼睛頓時就瞪大了。他似乎已經看到了她的離開,她披著一身的白衣,黑色的長發在風中飄動的樣子。
“她……怎么會去臨安?”周恒喃喃的問道。
站在一旁的老四始終保持著一臉的謙卑,他從容的說道:“因為臨安是少爺跟她的定情之處,老爺為了討少爺歡心,打算將她送到臨安去。哎,她還那么年輕,就要苦苦的守一輩子的寡……”
老四說著,惋惜的搖了搖頭。
周恒頓時緊張,他看著站在身旁的老四幾乎驚叫了出來。
“她一定要去?”周恒驚呼道。
老四微微一笑,心中暗喜,臉上卻裝出一臉的凝重。
“哎,宋姑娘沒有娘家,她跟了少爺,一直由少爺照顧。如今少爺沒了,我們方家不是那可惡之徒,怎么能將宋姑娘趕出去呢?難道,讓她流落街頭不成?但她畢竟跟少爺沒有夫妻之實,留在方家老宅只怕也會被人指指點點。所以,去臨安是最體面的辦法。”老四說道。
周恒看著老四,他聽明白了老四的話。
“她的娘家……”
周恒話未說完,便見丫鬟扶著宋可人走了出來。一見宋可人那沒有血色的臉,和柔弱的身體,周恒的眼淚差一點沒掉下來。
這才過去多久?好端端的一個人竟成了這樣。周恒心中甚是自責,只恨自己當時沒有能夠挽留住她,才讓她吃了這么多的苦。
宋可人看見周恒,反倒是從容不迫的點了點頭,似乎,她早就預感到他的到來。
“三哥來了?看少文了沒有?”宋可人開門見山的問道。
老四知道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便悄悄退下去了。丫鬟將宋可人扶到椅子上后,便忙著出去端茶了,花廳中只剩下了周恒與宋可人。
宋可人歪斜著靠在椅子上,真想是這個家中的主人一樣。周恒則有些尷尬,但是心中卻一股子一股子的急躁向上涌。
宋可人看了周恒一眼,又扭過了頭去,仿佛是不認識一樣。
周恒心中罵道:“這女人變心變的還真快。”但隨即,就露出了憐憫的神色。
“可人,別去臨安,那里終歸不是你的家。跟我回去吧,奶奶還在家等著你呢。”周恒說道。
宋可人無力的看了周恒一眼,不悅的說道:“誰說我要去臨安?”
周恒心中一疼,幾乎要去抓宋可人的手。卻被宋可人避開了,他便正襟危坐,像是個認真的學生一樣。
“你聽我說,管家剛剛都跟我說了,他們要送你去臨安。可人,你聽我說,不管你對他有多么的愛,但是,他終歸去了。退一萬步說,你真去了臨安,距離他這么遠,他怎能不惦記呢?”周恒說道。
宋可人無力辯解,但是,她對這番話卻十分震驚,一來,這話是出自周恒只口,二來,原來周家竟是要這般處置她。
送她去臨安,是讓她自生自滅吧?
宋可人微笑了出來,果然,方老爺比她想的要周到。一來可以找人看著她,免得她失節,二來,又給了方家的足夠的面子。這一招,還真是一箭雙雕。
可此刻,對于她來說,這些已經無所謂了,她只想讓自己的每一分鐘都能夠與方少文在一起,這樣就夠了。
“可人,跟我回家去,周家永遠都是你的家!”周恒說道。
宋可人微微一笑,伸手努力的撐起身體,扭頭看了一眼周恒。這一眼,意味深長,竟將自己心中之事全部道出。
“你好好照顧奶奶與其他的家人吧,我……回不去了。”隨后,宋可人扭過頭去,兩行熱淚又落了下來。她已經為自己找好了歸宿,那個歸宿里,有方少文最后的愛戀。
說完這句,宋可人便搖搖晃晃的離開了。端著茶水進來的丫鬟急忙將茶碗放在了一旁,上前扶住了宋可人。
周恒也站起了身,癡癡的看著宋可人的影子。
香爐中的熏香發散著獨自的幽香,老四伸手接過方老爺遞過來的碗。老四不禁的皺了皺眉頭,端著碗咬了咬牙。
“老爺,這幾日都沒有怎么進食,只吃了這些粥怎么能行?我去叫他們為老爺做點別的吃的,做烤饃吧,老爺過去最愛吃。”老四說道。
方老爺用身邊的帕子擦了擦嘴角,輕輕的搖了搖頭。
“人老了,真是不中用了,喝點粥竟然還落在了衣服上,哎……看來我是老了。”方老爺輕聲說到。
老四連忙將碗放在一旁,遞上茶水讓方老爺漱口。
“老爺,您這說的是哪兒的話?您正是盛年,怎么說出了這種泄氣的話。”老四說道。
方老爺歪著嘴角搖了搖頭,滿懷心腹事盡在不言中。他的兒子死了,將他后半生的希望全部都剝奪了。
“那件事辦的怎么樣?”方老爺喝完了茶水問道。
老四垂著頭,輕輕的為方老爺扯上了被子,走到一旁去,面無表情的站在一旁。
“回老爺的話,我已經按照計劃跟周家公子說了,周公子十分在意宋姑娘去臨安的事情,我想,他應該有所行動才是。”老四說道。
方老爺點了點頭,半靠著枕頭輕輕的閉上了眼睛。
“好好處理,不能讓外人因為她說出我方家什么。我想那周家斷然不肯讓她去臨安的,這是其一,其二,若真是周家不管,就送她到京兆過去少文的房子里住吧。她算不上我們家的媳婦,要想辦法才是。我已經老了,終歸會有閉眼的那一天。我不希望到那一天時,她回來爭奪財產,這樣的話,少文也不會安心。”方老爺說道。
說罷,方老爺睜開了眼睛。老四連連點頭,那表情十分忠誠。方老爺又閉上了眼睛,要用個什么辦法才能做到既保全了方家的面子,又能讓她不爭奪財產呢?這還真是個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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