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周恒懷揣著陰郁的心情回到了家。宋可人忙成了一團,婆子、丫鬟們已經開始收拾行李。聽說后天是城門打開的最后一天,后天一過全城封鎖。到時候,封鎖多久誰都無法預料,萬一封鎖個一年半載豈不是要發生人吃人的慘劇?
宋可人心思縝密,連夜指揮家中下人收拾東西。一見周恒回來,宋可人臉上立即露出責備的表情。
“三哥你怎么才回來?昨兒晚上去哪兒了?”宋可人焦急的問。
周恒的臉上一下子就泛紅了,他的心立即就慌了,只聽他結結巴巴的說道:“啊,不是,我,我……昨晚張大人請客,多喝了兩杯……”
這時,小茹走過來跟宋可人說了兩句什么,宋可人來不及跟周恒多廢話,便連忙走了,見宋可人離開,周恒心中不禁有點失落,卻又有一絲的慶幸。
周恒往屋子里走,正看到周茂幫著周小妹拎著個小包袱走了出來。周茂一見周恒,趕忙說道:“哥,你快回去收拾收拾,回頭三嫂帶你走。你記得照顧小妹,我不能走店里需要留個自己家的人。”
周恒還未搭話,周小妹就在一旁冷笑著說道:“她宋可人果然神通廣大啊,她自己怎么不留下。把你留下讓你等死?什么人嘛!”
“去去去,別胡說,這是我自己要留下的。對了三哥,你們出城以后別忘了回家接上奶奶他們,往后家里你就多照顧啦!”周茂說。
周恒看了周茂一眼,忽然覺著周茂長大了。真的,他忽然有一種自卑的感覺。周茂此刻惦記的是家人,他在此刻之前卻跟一個妓女鬼混。周恒的臉更紅了,他點了點頭,便進屋去了。
是夜,出發之前全家都找不到周恒的人。宋可人急了,周茂也急了,周小妹不著急,反倒是第一個鉆進車里窩在一堆行李間摸出一件衣裳蓋在身上繼續睡覺。
正當家里的人因找不到周恒急的像是熱鍋上的螞蟻時,小茹卻悄悄的走了過來。
“少奶奶,三少爺在后門,他說,有話想跟你說。”小茹說。
宋可人的心理“咯噔”的一下,心說不好,難道是周恒上來牛脾氣不肯走了?宋可人趕忙扭頭對周茂說:“你跟我到后院看看,你三哥的牛脾氣上來了。”
周茂一聽連忙跟在宋可人的后邊,這下人們一見宋可人走,反倒是松了一口氣。穿過綠樹成蔭的花廊,宋可人與周茂悄悄的來到了后門。
小茹連忙將后門打開,宋可人還來不及責怪小茹不懂事兒時,就看到周恒的身邊站著一個女人。
暈黃的燭火下,那女人的臉被映成了金黃色。那女人象牙一樣的皮膚發散著一股月光一般幽靜的光,她的鼻子很高,她垂著的眼睛上睫毛一閃一閃的甚是好看。她穿著半就不新的月白色褂子上繡著蝙蝠的花紋,她的手很柔軟,至少看上去是這樣。
一個美人,一個絕美的美人。
若是宋可人的魅是清麗,那么她的美則有一種嫵媚的富貴。她似乎天生下來就是當少奶奶的命,說的夸張一點,這樣的美人應該送進宮去。
這女人的身上透露著一種與她的臉很相符的優雅氣質,優雅中透露著恬淡與從容,一看便知到她是見過大世面的,經歷過大風大浪。就連宋可人,在她的面前都會有一種自卑的感覺。
宋可人先是一愣,隨后有點自卑,接著她看了看周恒。
燭火中周恒的臉上十分的尷尬,但是他的目光卻十分的堅定。
“可人,這位是月娘,是……是我的朋友。現在太亂,我們能不能帶她一起出城?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她留在城里實在危險,算我求你……”
宋可人責嗔的看了周恒一眼,揾怒道:“三哥,你這話怎么說的。既然是你的朋友又有什么不可呢?只是,不知道這位姑娘要去哪里呢?只怕是不順路的。”
宋可人的話里有兩層意思,第一層是給了周恒的面子,而第二層卻透露著不想帶月娘走。月娘哪里聽不出來,她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她悄悄的看了周恒一眼欲言又止。
周恒一聽宋可人這樣說,連忙說道:“既然你同意帶她走就好了,她也不知道去哪兒,就跟著我們吧。”
宋可人差一點沒氣暈過去,心說這姑娘跟你有什么關系?你如此呵護?宋可人哪里知道周恒早已經與月娘又了一腿?心里這個別扭。
倒是周茂反映激靈連忙說道:“這不合適吧?只怕咱們也不知道流落到哪里去。萬一路上有個三長兩短似乎對這位姑娘……”
“不會不會。”周恒連忙說道。
月娘知道他們不歡迎她,心里一酸,眼淚涌入眼眶,她連忙抬起頭擠出一絲笑容對周恒說道:“周少爺,你的好心我領了,但是……”
“可人!”周恒像是個想要糖人的孩子,焦急的看著宋可人。
宋可人只感到渾身無力,她笑了笑,笑容非常的苦澀。
“好,請她跟我們走吧。只有一點,姑娘你路上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家中走的人太多,只怕我們一時半會照顧不到你,失禮之處你莫要責怪。”宋可人說。
周恒大喜,笑著跟月娘說:“走吧。”
眾人來到前院,三輛大車已經備好。宋可人、月娘以及小茹坐在一輛車上。第二輛車坐的是周恒、周小妹以及一個丫鬟,第三輛車做了兩個老媽子。這兩位辭了工打算出城去避難,所以只是結伴。這輛車一出城后就要帶著周唐氏一家人,幾個月不見不知道他們怎么樣了。
車子搖晃,宋可人偷偷的看了月娘一眼。昏暗中,月娘的臉倒是有一種詭異的嫵媚,像是月光,皎潔中透露著壞壞的感覺。宋可人心里一動,心道周恒為何偏偏帶上她?
擠在一堆行李中間的宋可人沖著月娘笑了笑,輕聲說道:“一路上若是有得罪之處還請姑娘莫怪。”
月娘連忙客氣的說道:“不不不,姑娘太客氣了。若不是姑娘肯將我帶出來,只怕……”
“你太客氣了。你既然是我相公的朋友,那么大家都是朋友嘛!”宋可人微笑著說道。
小茹吃驚的看了宋可人一眼,平日里她哪里有這般的放得開?小茹又看了月娘一眼,心說這位少奶奶是故意的!
果然,月娘垂下了頭,臉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對了小茹,姨娘那邊可有了消息?”宋可人扭頭問道。
小茹連忙說道:“聽說要跟姑奶奶一起出城,少奶奶莫要擔心這些,眼下也只能股的上自己的命。城里全亂了,你瞧瞧窗外有多少人在逃命?”
宋可人扭頭笑著對月娘說:“你看看這丫頭我一句話沒說完她一百句在那里等著我呢,可說,你吃飯沒有?小茹,把點心盒子找出來,給月娘嘗嘗咱們家做的點心。”
小茹連忙去翻包袱,她翻的是那么的認真。但宋可人卻皺起了眉頭,那包袱哪里是裝點心的包袱?這可真是欺負人了。
“哪兒是哪個包,是這個包!”宋可人指著小茹腳邊的另一個包袱說道。小茹連連點頭,伸手就去翻。月娘看了連忙說道:“已經吃過了,莫要這么麻煩。”
“看看你說的,哪兒麻煩。對了小茹,一會把點心給三哥跟小妹送兩塊去,等一會車停了再去。”宋可人又對月娘說:“城里亂的真是不像樣了,聽說連官府的張大人都跑了……”這句話一說完,宋可人就覺著不對勁了。
張大人已經離開京兆幾日,怎么周恒卻說昨天晚上跟張大人喝酒喝多了?只有一個可能,周恒在騙!
宋可人的心理“咯噔”的一下,她心說這周恒都跟自己玩兒心眼兒了。宋可人臉色頓時就變了,變得她自己都不知道變成什么顏色了。
眼下困擾她的有三個問題:第一,昨天晚上周恒去哪兒了;第二,周恒為什么要跟自己撒謊;第三,眼前的這個姑娘跟周恒有什么關系?
宋可人又一次的打量了月娘一番,她忽然覺著月娘有點不對勁。哦,對,是頭發。頭發梳了上去,看來她已經結婚。一個結了婚的女人怎么能是周恒的朋友?再說,兵荒馬亂的,一個結婚的女人怎么會跟一個人男人胡亂跑?
這女人一定有問題。
難道,這女人是張大人的秘密情人?張大人在走之前托付了周恒幫忙照顧?這種可能性不是沒有,看這女人的穿戴到也平常,看不出大富大貴的模樣。
宋可人心念一動,便立即笑著說道:“月娘頭上的簪子還真漂亮,是從哪兒買的?”
月娘像是個小媳婦一樣的低著頭,被宋可人這樣一夸贊臉一下子就紅了,她不安的搓了搓手,說道:“不是什么好簪子,是從西街的一個小攤買的。”
宋可人溫柔的笑了笑,她借著與月光打量了那個簪子。那小瑪瑙的簪子確實不是上等貨,至多也就是西街小攤的貨。看來,她應該不是張大人的情人。難道,是師爺的情人?
宋可人有點糊涂,這女人到底是什么來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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