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米陽光,寸寸落入外墻種滿盆栽的歐式茶餐廳。這是南大西側門外很負盛名精致小店一條街的其中之一,不算大氣卻處處透露著江南勝境與現代歐式結合的海派文化。
那扇狹窄小門門口的小黑板有那個讓不少南大牲口垂涎挺拔和圓潤臀部的年輕美女店主用飄逸中英文寫就的當天推薦菜單,茶餐廳主體樓上下兩層淡褐色的落地窗透入的光景中隱約有精心打扮過的女孩。
很多人愿意抱著書,或者在門口停了車,約兩個死黨閨蜜,或者聊大學趣聞,或者聊辦公室政治,或者聊某位夠不著的大人物私密隱諱的生活,或者偶爾側目打量窗外路過的人,那些肆無忌憚的目光讓麥當勞送快遞的小伙子路過都略帶臉紅。
蘇燦知道這個地兒,在張小橋等人的傳言中有口皆碑,據聞人妻大學本科碩博俱全,經常能在其中看到不少出沒的極品。
張小橋有幾次眉飛色舞的策動蘇燦前往,說南大不少有姿有色的女生都愛朝著那里活動,但蘇燦知道唐嫵302寢室程蔥蔥等人都是那里的常客,而他在幾個宿舍區好歹也聲名遠播,要和張小橋一群人猥瑣前往目標太大,不易隱蔽。所以他當著唐嫵的面都很義正言辭的拒絕了。
林珞然經常到處跑,偶爾會來南大倒也實屬平常。反正這個女孩交友廣泛,倒也有乃父之風。類似于林珞然,類似于葉徽裳,甚至王威威和林縐舞,他們的交際圈關系網都伴隨著成人之后以幾何數目的自我攀增,自成系統。
這也正常,很多冒根的朋友,也是伴隨著各自越來越龐大的社會進程網絡,被不斷淘汰忘卻掉的。譬如上輩子曾一起長大的蘇燦,薛易陽,劉睿等人,就在各自去往不同城市的只于小人物的奮斗中,散落天涯了。
只是那些原本會喪失離心力四分五裂的人們,卻因為自己而有了向心力凝聚在一處。蘇燦對此很欣慰,這個世界上面,還有什么比一群朋友哥們,在上學時一起逃課看球喝酒吃肉,在多年成家立業以后依然能夠聊人生聊理想喝喝茶無人永別這么令人舒心愜意。
賓利在前方位置急轉,滑在茶餐廳門口停下,融入白絮縈繞的陽光光柱之中,香檳色光滑如鏡的車身散射光線下顯得特別出塵脫俗。蘇燦下車時卻略顯尷尬,因為開車還不熟練,停車的時候多移了兩下并非一氣呵成,間歇還不小心把賓利的方向盤鎖給鎖了。
停好后慌忙下車來,本特利小子車隊在三十年代令敵人聞風喪膽戰無不勝,蘇燦覺得在兩大扇落地窗面前如此笨拙實在有點對不起自己的這款運動車型。
推門而入。茶餐廳里面人不少,但異常安靜。都把他給望著。
蘇燦目光落在靠左側落地窗位置的雅座處,散尾葵最茂密蓬盛的地方。
英倫風暗紅格子純棉襯衣,咖啡色長襪的盡頭襯一雙公主圓頭馬丁靴,林珞然長腿交疊,雙手捧著果茶,皓齒輕含吸管,明媚帶著熱度的陽光穿透路邊的法式泡桐,被落地窗過濾后灑在她長發披肩的身上,身邊有空氣里鍍了金的塵埃顆粒縈繞,將她令人驚艷的輕顰淺笑定格,流露出一絲罕見的錯愕。
這一刻好像慵懶了時光。
“都說上海女孩的擇偶標準是一張文憑,兩種語言,三室一廳,四季名牌,五官端正。那現在進來的兄臺能歸于哪一類?”林珞然旁邊的女生叫謝思,目前就讀南大文博系。是林珞然在南大少數閨蜜之一。
謝思臉上還冒著青春痘,但單眼皮有股靈氣,對林珞然低聲說著話,倒是沒有注意到她的表情,“這種人往往隱藏很深。年輕代表輕浮,而太有錢是安全感的缺失,不是有那么一句話嗎,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錢花...呵,林珞然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受傷,一直都被人矚目,那家伙還真沖你過來了。要是非法搭訕,你就告訴他,客官請自重,小女子賣身不賣藝...”
“什么賣身不賣藝?”蘇燦目標明確,大踏步走來,對兩女微笑,謝思處于慌張狀態下說得話被他收入耳里。
林珞然抬頭把方桌面前的蘇燦給望著,蘇燦低頭把方桌那頭的林珞然給望著。謝思本人很低調,文博系的女生骨子悶騷外表靦腆,覺得被人矚目的此幕此景恨不得打個地洞鉆下去。林珞然今天身處這里本就壓下了這里主打年輕美女店主的風頭,更是讓一些女人都被她的青春靚麗勾得有股同性戀的傾向,而現在焦點都統一聚焦一處,想不被人注意都難。
蘇燦一屁股坐下來,林珞然用有些僵硬的脖子側向窗外,回過頭看著蘇燦,然后輕輕展顏一笑,“車不錯噢。”
謝思這才回過神來兩人敢情認識,又回想起剛才對蘇燦的惡毒評價,這個時候哪還能沉得住氣,拿起面前的書,慌慌忙忙站起來,“我還有點事,下午要去圖書館查點資料,還有網球運動,就先走了,你們慢慢聊。”
一向心臟堅韌的林珞然突然像是覺得失去了可以依賴的憑借,突然有些小慌張,不過眼睛依然清澈如湖,逼視蘇燦,“喂,賺了錢買車卻不請客,什么道理啊!”
林珞然對豪車啊什么的不感興趣,從小見得也多了,也知道蘇燦開有公司他的能耐,但是偏偏蘇燦以她沒想到的這種情形出現。光柱白絮里的頎長身影,一時令她措手不及。
“現在補上,不過接著有點事,愿不愿意搭車?”
“你就這樣邀請?沒誠意。”林珞然輕撅嘴角。
對于林大小姐的強勢性子,蘇燦頗有拿捏,只好道,“嗯,事實是這樣的,我賺了錢不光買了車,而且還買了一套房,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幫我參考參考。”
林珞然微尖的下頜這才點了點,拿起旁邊的包包掏出錢夾結賬,笑道,“這還差不多,走吧。”
這個女孩隨后心情愉快的打開車門坐進屬于蘇燦的轎車里,物質這樣的東西對林珞然并沒有太大的誘惑,也許她從小見過了身為外交官自己父親牧野放歌,周游列國的灑逸,多少繼承了那一絲向往自由不羈的靈魂。
她不會缺衣少食,她也不求聞達諸侯以及如何富貴顯赫的人生,她甚至想過自己的對另一半的要求,不多,個子比她高一點點,收入比她高一點點,能教會她什么是幸福。
她從小相依為命的姥姥曾教導過她男生有時候心理有個過不去的坎,收入比自己高,這樣對方才會沒有壓力。有時候女人寧愿笨一點點,不要太過能干,讓另一半什么比自己強一點點,就能把一切預知的矛盾消滅在萌芽之中。人生少年白頭,不過過隙云煙,官大錢多,閻羅照樣土里拖。這些淺顯而直白的道理揭示了深刻的人生智慧。
林珞然很能接受小富即安的思想,對蘇燦自然帶著欣賞的態度,她見到了這個男孩從那個不起眼小城市誕生的涅磐,他從默默無聞到不會輕易被人忘卻。
這個年代沒有什么英雄,人們行走得太快,有時候連靈魂都跟不上,更不用談什么信仰。蘇燦能實現從夏海那頭到上海這頭的跨越,旁人只看到他的成功,但林珞然卻知道他這里面的來之不易。所以她真挺為蘇燦而高興。再提及讓她參考他住房的時候,甚至還有一點輕微的得意。
蘇燦一路開到曼哈頓首座,面前的物業保安面色酷厲,大概也有見慣世面的經歷,并沒有對賓利轎車里的蘇燦和林珞然有諸如肅然起敬這類的微表情,事實上能夠開發這棟樓盤,叫板出這個價位的開發集團,從上到下都能看得出其實力的渾厚。這直接讓蘇燦聯想到蓉城敦煌的保安,也有這樣的精氣神。是他們所倚靠的背景,帶給他們這樣的底氣。
因為物業停車場還沒有完全開始運作,基本上停車場沒有開放。不過蘇燦要驅車停進去,面容硬朗的保安既沒有過于諂媚,也沒有輕慢,只是提醒了一句盡早出來便隨即放行。
蘇燦購置的是九十個平方的三居室,不是動輒幾百平方加躍層。對他而言這樣的家似乎更像是一個“家”。
作為一個最普遍的投資思路,蘇燦不是沒想過把錢拿出來在上海大量抄底買房,購置物業,甚至他可以就用大榕建工的關系,成立地產拿塊地或許都不是難事。然后空手套白狼,靜待上海房價蹭蹭飛漲。但那不是蘇燦的志向,手頭上的幾處產業騰挪周轉,讓他要專攻這一塊必須放棄現有的很多工作,下馬富有遠見的項目,然后玩這把投機。
這事實是當時很多財富集團擅長的動作,大量用于做實業的資金,人力物力被抽離出來,用作增長迅猛的地產業。使得“沒有錢做地產,有錢一定做地產”成為大部分渴望分享這塊瘋狂蛋糕盛宴企業的第一思路。
但這并不適合于蘇燦,他深知手上的產業擁有怎樣的潛力。一個臉譜中文,未來所造成的影響就遠非一個囤地居奇的地產投機者可以比擬。
“廚房的位置挺好,如果是我就打成開放式的,這邊放一個烤箱,偶爾可以自己烤一烤蛋糕。喂...你那是什么表情?”林珞然恨恨的瞪了蘇燦一眼。
蘇燦在聽林珞然給出的建議,就聽到旁邊戶型的開門聲,一男一女從隔壁房走出,然后探入蘇燦家張望。
一男一女大約在二十八九左右,見到蘇燦和林珞然,立刻表明身份是旁邊的業主。男的叫顧軍,女的叫王燕,去年剛結婚。
“我和我老公就住在隔壁,以后咱們就是鄰居了,這房子裝修好了,是你們兩個住?”王燕一邊打量蘇燦房子內部,一邊問道,主要是她老公顧軍之前被林珞然的氣質樣貌所攝,這讓她極不舒服,是以問題切入主題。
蘇燦和林珞然都愣了愣,蘇燦隨后只好點頭,“是。”
林珞然瞟了他一眼,臉泛上了些許緋紅。強悍的林大小姐難得的保持沉默。
顧軍在自己老婆凌厲的目光下趕忙收拾心神,將問題岔開,“噢,你們這房子小,裝修就沒這么麻煩,你看我們的房,要裝修的問題多多,要打的墻,這樣那樣的,一百二十幾平方米,涉及的太多了。我們另外一棟還有一套房,也是一百多平方,和我們那套面積一樣,倒是給父母住的。”
顧軍說起話來不由自主的帶有優越感,開玩笑,曼哈頓首座,市區名氣頗大,優惠下來在上海普遍幾千元的房屋基價下都是近萬一平方米,一次買了兩套,這樣的大手筆,自然可以允許他話語中有自滿的情緒。更何況是在林珞然這樣的女子面前。
王燕略有些虛榮的續問道,“你們做什么,剛畢業吧?現在畢業生的工作是越來越不好找了。”雖然蘇燦林珞然看來相當年輕,但兩人既然可能是背后兩家老人給兩小年輕買了房,自然就不太可能是仍在在學校讀書的大學生,只有剛出來,初步獲得了雙方家長的認可。不過這女孩長得也太甜了一點吧。跟小狐貍精似的。
蘇燦覺得不太好解釋,對陌生人他向來沒有交底的習慣,點點頭就當默認。
王燕這個時候又道,“噢,你們家里是做什么的呢?”
這女人好奇心也太重了一些,自己家底都在探聽了,蘇燦只好道,“我家在蓉城,家在大榕建工那邊。”林珞然也頗為有趣的望著王燕,道,“家父是新聞部門工作的。”
也許對林珞然有天生幾分敵意,畢竟如果是自己鄰居,旁邊有這么漂亮一小媳婦兒,難保自己男人不心猿意馬。再對林珞然這份清然姿態頗為不滿,就道,“噢,你們顧哥是徐匯區司法系統的,目前在依法治市工作處,你們找工作要是遇什么事兒,一個電話的事情。”搬出自己老公的身份,王燕還頗不太滿足,又遞出自己的名片,“這是我名片,有需要,也可以來找我,以后咱們是鄰居嘛,要多照顧你們。”
林珞然低頭看手上的名片,上書中英文的“上海華山醫院腎臟科醫師”。不免唇線彎了彎,只覺得這個王燕的心理有點好笑。
她真正的用意自然不是真要為蘇燦林珞然介紹門路,此舉炫耀的成分居多。
蘇燦心忖一個徐匯區司法分局依法治市工作處的人,這個年齡應該不是處級干部,不過就算只是一個科員,也還是有點底力。而作為國內排名前幾大名鼎鼎醫院的內科醫師,雙方倒也門當戶對。這樣的資質,特別兩人不到三十的年齡,在普通人眼里自然已經可以風光無限了,難怪有驕傲的本錢。沒受過什么挫折,自信心有所膨脹,也實屬正常。
“好的,我收下了。”林珞然將名片收下,對兩人笑了笑。
王燕大概覺得通過這番展現“實力過后”心里面平衡舒坦了一點,就道,“那我們就先走了,我們的車還停樓下的...”
進入電梯,王燕掐了顧軍腰一下,“見人漂亮了吧,你就喜歡這一類型的是吧?”
顧軍連連笑著說“哪敢”,不過心里面卻在腹誹,誰他媽不喜歡這一類型的,那女孩和旁邊的那小子配起來,真有些讓人心滲得慌。
檢查了房屋水電,蘇燦關了電源總閘,準備離開,林珞然站在門口,看著整個房子布局,修長的身子俏立,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氣,才雙腿蓮步輕移,披肩長發伴隨著妙曼身影輕揚,“走吧。”
誰都沒有看見,她轉過身去的時候,眼睛里停駐的流漣。
她設想的烤箱位置。她希望的飄窗和衣柜。她希冀在櫥柜下擱上那口有姥姥一直傳下來的咸菜壇子。她設想過的浴缸顏色,花灑的樣式,她希望房子不大,但世界黑下去時會在這里亮起一盞燈的守候和溫馨。
都在房間門關起來的時候,被隔絕在內。
王燕和顧軍從地下停車場開出他們的豐田佳美,這車不比大眾車皮實,懸掛也有設計缺陷,內部空間狹小,內飾做工也較為粗糙,但王燕喜歡它的漂亮外在。顯得很上檔次。
然后他們就看到蘇燦和林珞然下樓來,走向他們之前一直在觀摩的進口賓利,開門上車。
隨后發動,行駛向光斑的灑滿的大馬路上。
豐田車在其后久久靜默。
在汽車行駛的歐式長街高橋街景之下,林珞然轉頭望向蘇燦,明眸如湖,她的眼圈有些泛紅,風從車窗灌進來,吹起她長長的黑發凌亂繚繞,她說,“蘇燦,怎么辦...我突然有點嫉妒唐嫵。”
五千字,有木有!?有木有!
攥夠寫完這個情節才發,厚不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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