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道友且住,在下有事相詢!”
聲音出來的同時,灰蒙蒙的光華一斂,現出了來人的真容。
干癟瘦小,大上了好幾號的彩衣覆體,賊眉鼠眼,滿臉的褶子,這樣的相貌,若是在市井之中見得,必是三只手人販子無疑。
倒是一把山羊胡子破有特色,顯然詳加保養過的,斑白卻潤澤,下端挺翹,隨著他說話的動作一抖一抖的,看上去頗有喜感。
話音落下,山羊胡卻沒有等對方回話的意思,不僅沒有停下身來,速度反而又快上了一線,流星似地向著底下兩人所在墜下。
伴著他加速的動作,“嗡嗡嗡”的蟲鳴聲愈加響亮刺耳,感覺上就像無數蚊子興奮地舉起口器準備圍上來饕餮一般。
就在蹲伏于地的老漢耳膜刺痛快要忍受不住的時候,一聲冷哼如撞鐘一般響起。
“哼!好膽!”
聲音方落,一股氣勢驀然騰起,不僅僅是氣勢,還有一種詭異的存在感,就像龍盤虎踞即便無聲無息,也令人心中戰栗不敢放肆。
這股氣息仿佛永無止盡般地不停攀升,無形的波紋以玄衣青年為中心擴散開來,風壓巨力陡現,周遭土石翻飛。
老漢只覺得胸口一悶,旋即被彈飛而出,在地上連翻了幾個跟斗方才停了下來,抬頭一看,一個棱角分明的巨石就在腦后,冷汗,刷地就下來了。
滿頭冷汗不止是他一人,半空之中,山羊胡電光火石般的遁光急剎而止,臉上先是驚疑不定,繼而隨著對方氣勢攀升沖天,漸至攪亂云層驚散飛鳥無數的時候,冷汗當即順著額頭、鼻梁最后從山羊胡子上滑落。
“天吶!筑基大圓滿!”
撞上鐵板了,啊不,是精鐵板,山羊胡子的心中呻吟一聲,整個人都有點哆嗦了起來,看上去不比老漢的德行好上多少。
本來遠遠聞得此地動靜,以為是有什么天材地寶出現的,這才屁顛屁顛地趕來。
到得地頭一看,只有一年輕修士和一個凡人在場,再看那年輕人大致不過筑基初期的修為,而且看上臉色有點發白,身上更是多少顯得狼狽,怎么看都像是苦戰一場的樣子。
當即也不想羅嗦了,就想擒下他們問個清楚,若是有天材地寶自然笑納,沒有的話也無妨,那年輕修士怎么看都像有錢人,此地偏僻正好殺人奪寶。
不想他還沒來得及做什么呢,年輕修士的氣勢一放出來,略略感應了下當即哆嗦,就差沒尿褲子了。
山羊胡是個專修蟲道的修士,尤其擅長一些微小如蚊蚋的靈蟲,這樣的特點對付修為低于他的人自然是手到擒來不懼圍攻,比其他修士容易得多。
即便是遇到同階修士也能平分秋色,怕的就是修為高上一籌的,不僅沒有抗手的余地,連跑都沒得跑。
正是因為獨特功法的原因,山羊胡他一向小心謹慎慣了,不僅不招惹高階修士,哪怕是同階道友也一向是和氣生財的,不想難得大意一次,看對方年輕沒有多加試探,就要嗚呼哀哉了。
“前輩,前輩息怒!”
哪敢再向前,若不是生怕火上澆油,山羊胡倒退的心思都有了,連忙高聲喊道。
“晚輩偶經此地,非是有心冒犯前輩,千萬恕罪啊!”
嘴皮翻飛,山羊胡子抖動不止,眼見對面的前輩沒有馬上翻臉,心中一松的同時也不敢怠慢,誰知道眼前這位的脾氣怎樣,萬一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就糟糕了,忙趁熱打鐵地繼續說道:“晚輩與星君門下多有交情,望前輩看在星君他老人家的面上不與小人計較。”
說到后面,“晚輩”都變成“小人”,一個筑基中期的修士能做到這樣,也算是不錯了。
能屈能伸正是山羊胡的特長,話說完他面不改色絲毫沒有不好意思的樣子,只是忐忑不安地等著對方的發落。
“星君?”
“你是拿星君來壓本座了?嗯?”
玄衣青年本來有點松泛下來的臉陡然又是一繃,冷然說道。
“不敢,不敢吶!”
弄巧反成拙,山羊胡心里那個悔啊,暗怨自己嚇昏頭了,能修到筑基大圓滿的哪個不是一方大豪,誰吃這套啊!
“小人絕無此意,只是……只是……前輩威嚴太甚,小人一時不察,失言失言!”
一個筑基中期的修士能做得如此卑微?沒有一點修仙者應有的驕傲,這山羊胡子也算是異數中的異數了,說是幾百年難得一見絕不為過。
玄衣青年的臉上微微現出一抹笑容,好似被他點頭哈腰的樣子逗笑了一般,微微沉吟了一下,隨即開口道:“滾吧!”
“滾”字一入耳,山羊胡子當即大喜過望,行了個大禮之后,“倏”地一聲,以比來時快上許多的速度,頃刻之間消失在天際。
眼見灰蒙蒙的流光消逝,殘留的氣息也一點點散去,玄衣青年的臉上笑容漸漸不見,幽幽一嘆攤開手來。
此時,老漢剛剛從地上爬起來,見得仙師將來人驅趕,忙堆起滿臉的笑容,對先前害得自己差點嗝屁的事絕口不提,就準備上前恭賀仙師神威擋者披靡。
不想雙手一拱還沒來得及說話呢,便聽聞這聲嘆息,老漢何等滑溜的姓子,當即把到嘴邊的好話又咽了下去,躡手躡腳地站到了一旁,除卻忍不住好奇偷眼望去外,再無其余動作。
玄衣青年也沒有避忌著他的意思,掌心攤開,露出靜臥其上的一顆圓珠。
“蜃樓珠啊蜃樓珠,不想我張凡還有再靠你救命的一天!”
心中自語暗嘆,張凡沉默少頃,眼見著蜃樓珠上碎裂之紋漸漸增加,終至崩散開來化為齏粉,緩緩從指縫滑落。
本來老漢見得這枚圓珠的時候還嘴角一撇,心中不屑已極,心想自己村里才海中撈出的大珠比這好多了,早知道仙師好這口就帶上一些了。
心中正琢磨著是不是要表個態,說明曰多送一些珠子來,討好討好,也讓仙師曰后少在靈石上面克扣。
還沒思定呢,便見到蜃樓珠化為齏粉的場面,獻珠的心思馬上就淡了,能碎成這樣的珠子顯然不是普通貨色,這點自知之明老漢還是有的。
張凡雙手一拍,回身看著老漢,淡然問道:“你來找本座何事?速速說來。”
“小老兒是來恭迎星使駐守本島,那個……仙師神威,妖獸必不敢犯,我島上居民能安居樂業,全仗仙師了。”
眼看仙師的情緒似乎有些低落,老漢怎么也不敢提靈石的事情,盡揀好聽的說來著。
“星使?駐守?”
張凡聞言愣了一下,隨即想起先前那個山羊胡口中的“星君”,加上對海外修仙界的微末了解,多少有些明白了過來。
正待開口否認,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頓了頓,臉上露出了一抹怪異的神色。
“既然如此你就退下吧,本星使還要修煉,以后無事莫要打擾,否則嚴懲不貸!”
“啊?”
老漢心中發苦,不打擾怎么討要靈石,打擾的話又要嚴懲?作繭自縛嘍!
先前見得眼前的仙師大發神威,那么恐怖的修仙者都被他嚇走了,他一介凡人又怎么敢不將對方的話放在心上呢。
可是……張凡嘴角抽搐了一下,似乎在忍耐著什么,又見老漢不退不言的猶疑樣子,不由得喝道:“何事遲疑?有事快說。”
見仙師發火,老漢心中發毛的同時,也只得硬著頭皮說道:“這個……仙師,這季的靈石還沒有……”
“靈石?”
搞半天就是為了這個,張凡嘴角抽搐得越發的厲害了,強忍著問道:“多少?”
瞥見他臉上的模樣,老漢內衣都讓冷汗浸濕了,哪敢耍滑頭,連忙老老實實地道:“上一位仙師給的是二十九塊。”
說完之后老漢以可憐巴巴的目光望向張凡,祈求上蒼保佑這個仙師能手下留情不要克扣太多。
張凡哪里對會把一兩塊靈石放在心上,隨手在乾坤袋上抹過,一把靈石扔到了老漢的面前。
“拿好靈石速度離去,莫再打擾本座!”
“是,是,不敢打擾!”
老漢口中喃喃,眼神呆滯,目之所及盡是地上滴溜溜轉動的靈石。
張凡也不管他,交代完后回頭口中呼哨了一聲。
“呱呱”
呼哨之聲剛剛落下,一聲烏啼自火山口中傳來,隨即一抹黑影飛出,帶起一陣勁風停留到了兩人的面前。
“好大的烏鴉啊!”
老漢這時候才把心神從靈石上拔了出來,望著墨靈嘖嘖贊嘆。
隨即心中詫異,這真是烏鴉嗎?看這威風凜凜的樣子,老鷹都趕不上啊,可剛剛的聲音明明是烏啼……張凡哪有心情關心一個凡人老漢的想法,伸手在墨靈的脖頸處一按,整個人騰空而起,足尖點在墨靈的背上輕靈地立住。
待他站穩,墨靈飛快地扇動著翅膀,托著他向火山口處飛入。
海風陣陣,衣衫飛舞,腳踏靈禽,飄飄欲仙。
“真仙人也!”
眼見張凡消失到了火山口中,老漢嘖嘖贊嘆。
隨即撿起地上的靈石,回味半晌,只覺得回去之后有了吹牛的本錢,心情大好一臉滿足地下了山。
少頃,空無一人的平靜山巔處,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兀然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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