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消云散,暴雨止歇,一掛虹彩,橫跨大海。
張凡凝立孤崖之上,遙望雨后彩虹,萬頃波濤。
身旁,苦道人憑風而立,眉頭緊皺。
他們兩人,風雨兼程而來,卻在此處,停留了下半個時辰。
此處已是瀕臨大海的所在,在這里停留,無非是為了等候幻魔道的來人,雖然心中著急,但若是沒有線索,想要盡早找到惜若,也是妄想。
“小子,你不覺得這其中有問題嗎?”
一路上,張凡早已將一切都跟苦道人說清楚了。
此時的苦道人若論實力,在他的面前仍不足道,但那份見識,卻遠遠不是他這個修煉不足兩百年的小輩能比擬的。
“是有問題!”
張凡神情漠然地點了點頭,一副心如止水的樣子,可是只要看看在他的肩膀上坐立不安,咫尺間跨步來去,沒一刻安寧的墨靈,就足以知其心中定然不是那么平靜的了。
“不是沖著秦州來。”
“不是沖著幻魔道去。”
“更不是為你而動!”
苦道人三個“不是”出口,張凡的神色間稍稍變化,又不是詫異驚疑之色,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道:“是專為惜若而來。”
先前在東陽峰上,事出倉促,他雖然強自冷靜,還是難免亂了陣腳,一時間沒有想到而已。
現在一路走來,心中早已盤算了個清楚。
他是什么人,苦道人心中自然清楚,也不意外,只是疑惑地道:“可是那丫頭怎么會招惹到海外真人?”
惜若與張凡不同,張凡百年精彩,歷經磨難,固然收獲匪淺,卻也仇敵滿天下。惜若百年封山苦修,此后多年,更是多在幻魔道與法相宗間奔走,少有得罪這般高手的機會。
“也許……”
“只有一個可能了。”
張凡嘆息出聲,半是黯然,半是慶幸,心中想法,便是此時的苦道人,也不能盡解。
忽然,苦道人眉頭一挑,道:“來了!”
話音未落,遠處依稀烈烈風聲,若衣袖破空。
苦道人并未等那個幻魔道修士前來的意思,身子一動,化作一道流光投向張凡的所在。
菩提園開,流光隱沒,苦道人頓時消失不見。
張凡衣袖一揮,菩提園隱沒于袖中,回首望去,一道遁光直趨向孤崖處。
“轟!”
大浪拍打在礁石上,碎出無數的晶瑩,同一時間,一個中年男子俯身下拜,道:“弟子荔豐,拜見東華真人。”
“起來。”
張凡背對著他,凝望驚濤裂岸之勢,淡然說道:“事無巨細,一并說來。”
他的語氣雖極平淡,那個荔豐卻不敢有半點輕忽,低下頭,理順了一下,才開口說道:“當曰,輪到惜若師叔駐守……”
“可有跡可循?”
張凡略一皺眉,插口問道。
“有,四位師叔輪流前來,每次坐鎮一月,當曰正是惜若師叔到來的第二天。”
荔豐沒有絲毫猶豫地說道,聲音帶著顫抖,卻是被張凡給嚇的,對所說的話,并無遲疑。
“果然是沖著惜若來的。”
張凡面沉如水,聲音低若耳語,即便是近在眼前的荔豐也不曾聽清,自然更不敢問。
幻魔道在秦州三宗中負責就近監視風海動向,派元嬰真人駐守于此,乃是為了事起時,能第一時間以護島大陣護得弟子周全,同時傳訊宗門,以為應對。
不曾想,卻被有心人摸得規律,尋得了下手的機會。
“繼續!”
“是是是”
荔豐抹了一把汗,不敢絲毫怠慢地說了下去。
“當曰惜若師叔剛剛重新布置了島上陣法,便有附近島嶼傳訊,我幻魔道的一處據點遭妖獸襲擊,惜若師叔就前去查看。”
“剛一離開島嶼,惜若師叔就好像察覺到了什么,讓我們立起大陣,傳訊宗門,然后……然后……”
荔豐的臉上滿是苦澀,結結巴巴了半天,才道:“然后師叔便與一人打了起來,當時狂風暴雨,威勢驚人,晚輩……晚輩看不清楚……”
說到后面,再也堅持不住了,“啪”的一下,跪倒在地,顫聲道:“非是晚輩們不想相助,奈何元嬰威勢,驚天動地,晚輩等實在是插不上手啊。”
話一說完,磕頭如搗蒜。
他可是知道,這位東華真人的威名,偏偏又是惜若的道侶,要是一個應對不好,遷怒于他,那就真是無處喊冤了。
若是惜若真的有事,張凡自然會遷怒于他們,甚至幻魔道本身,也會被其恨上,但現在既然尚未出事,他也懶得與這等小人物計較,淡然問道:“起來答話。”
“幻魔道有派人來尋找否?結果如何?”
“骷髏真人曾親自前來,后接到宗門傳訊,說是三宗會商,這才回返,并交代晚輩全力配合,一應資源,悉聽東華真人調用。”
荔豐戰戰兢兢地爬了起來,一邊說著,還不忘一邊偷望張凡的神色,見其滿面陰沉,嚇得連忙低頭。
“說說你所知的最后激戰地點,然后就下去吧,有必要本座自會尋你。”
聽到這里,張凡已經有點不耐了起來,心知并沒有太多線索,終究是要靠他自己了。
“此處往東北方向,十里上下,當曰骷髏真人也是在該處尋找的。”
荔豐如解脫般,想都不想地說了出來。
“去吧!”
不顧荔豐逃一般遠去,張凡在遠處默然了一會,腦海中諸般念頭紛至沓來,眉頭漸漸皺起,腳下驚濤依舊洶涌,前仆后繼地拍打在孤崖上,若其心緒,不得平靜。
片刻后,一陣海風乍起,拂過孤崖,驀然間,張凡的身影消失不見,惟有一道金虹,跨越無量大海,與雨后天上彩虹,相映生輝。
“轟~轟轟~~”
張凡甫一離去,孤崖漆黑的巖石上,驟現龜裂之痕,并隨著大海拍打而愈演愈烈,終至通體無完好處,每一聲轟鳴,為驚濤裂岸,是落石如雨,屹立不倒不知幾萬年矣的孤崖,漸漸解體。
“轟”
金虹散去,張凡露出身形,凝于大海波濤之上,腳下身后,一道雪白的浪花如白龍般從遠處蜿蜒至此。
“氣息……”
“斷了!”
張凡眉頭緊皺,即便是再全身貫注,也再無法感受到惜若的氣息。
追亡之戰,須臾之間,飛掠萬頃波濤,本就是一瞬間的事情,再加上暴雨肆虐,殘留的氣息也早已紊亂了。
“小子,不要急,四處看看。”
菩提園中的苦道人也沒什么辦法,只得安慰了一聲。
“嗯,苦老你放心,我現在很冷靜。”
此時的張凡,恍若進入了戰斗狀態一般,神色間一片清冷,身子一動,化作道道殘影,向著附近的島嶼處尋去。
小半個時辰之后,如狂風般呼嘯而過,幾乎掃蕩了附近所有海域的張凡,終于在一個島嶼上空停了下來。
下方,千余凡人正自向著海岸方向叩首。
小小一座海島,竟有這么多人,也算是罕見的了。
在他們的前方,瀕海之處,一座破陋的,似放大的神龕般祭壇,出現在他的眼前。
神龕之中,一座石質雕像,古舊殘缺,一副飽經風霜的破敗模樣。
神龕之前,一個五短身材的年輕男子,正站在神龕前方,大聲地蠱惑著:
“大家四時獻上祭品,水神娘娘一定會像往常一樣保佑大家的,那天的事情,絕對不會再發生了。”
“要啥子祭品?”
下方一名好像宿老一般的老者,顫顫巍巍地出聲。
此老似乎頗有威望,他一開口,眾皆安靜,話音剛落,齊聲應和。
“祭品嘛,靈石、草藥,或者是礦石什么的都可以”
矮胖的年輕人舔了舔嘴唇,大聲喊道。
“只要祭品四時不斷,水神娘娘一定會繼續保佑大家的。”
正當下方眾人半信半疑,竊竊私語的時候,后方一個老實的漁民忽然嚇了一跳,險些沒喊出來,卻是肩膀上冷不丁地被人拍了一下。
漁民連忙回首,卻見一個華服青年站在身后,肩膀上還停著一只沒見過的金色鳥兒,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更不是島上的居民。
“你你要做啥子?”
漁民結結巴巴地問道。
“前幾天這附近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
張凡目光越過這個漁民,望向猶自在神龕前滔滔不絕的矮胖年輕人,淡然問道。
“海嘯~大水全淹沒了。”
“水神娘娘不再保佑俺們了,聽了這個仙師的才知道,說是沒有啥子祭品,水神娘娘生氣了。”
張凡的語氣極其平淡,漁民卻只覺得好像心口上壓了一座山一樣,不將所有話都說出來,就喘不上氣。
四面多有大樹倒伏,巖石翻轉,某些地方還覆著一層白霜,岸邊多有沖刷上來的貝類,想來本當還有其他,許是被漁民們揀走了,只留下這些無用的貝殼。
見得這一切,張凡多少心中有數了,眼中閃過一抹神光,氣息一放即收。
“啊”
神龕前口沫橫飛的矮胖年輕人,打了個哆嗦,僵硬著脖子望來,正見得張凡冷冽的目光,嚇得心臟差點跳出來。
“過來!”
炸雷般的聲音響起,矮胖年輕人在心中叫了一聲“苦也”,卻不敢耽擱,見得張凡轉身離去的背影,連忙撥開一眾凡人,忙不迭地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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