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香。”小瑜有點垂涎了。

溫柔悄笑，取過一只小巧的酒盞，倒了一杯酒，遞給小瑜道“嘗嘗。”

“這個……可以嗎？”小瑜還在猶豫，見溫柔點了頭，她才小心的捧起酒盞，先用舌尖舔了一下，酒味略帶腥氣，但是回味里焦中帶著一股奇異的香氣。小瑜仰起頭，一口將酒飲下。她量淺，又不常喝酒，片刻后些微酒勁泛上來，只覺得渾身懶洋泮的甚是舒服，連拂面吹來的風都顯得分外和煦。

溫柔輕推她道“別愣著了，把酒端過去吧，放一會涼了，魚腥味就重了。”

小瑜點點頭，取了酒站定到陸沉舟等人面前，回來的時候，就見溫柔已經在切魚膾了，她動作靈巧而迅速，切出來的魚膾肌理白膩，竟薄勝紙張。

溫柔抬頭，見小瑜站在一旁愣神，又沖著案板邊上擱的那只青瓷碗抬了抬下巴，囑咐道“你把這河豚肝拿去水里反復清洗浸泡。”

“哎！”小瑜答應一聲，端起碗就跑。

“回來。”溫柔笑道“記得要一直換水啊，沖洗上三個時辰應當差不多了。要是累了，就找兩人輪流替換。”

“啊——”小瑜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三個時辰？！”這也太久了點吧！

“這肝有劇毒。”溫柔說著，抬手將拇指抵在尾指的指甲上，“這么一丁點兒就能致命！”

小瑜臉色有點變了，低頭看看手里端的碗道“那還洗什么？早該棄了。”

“愈毒愈美味，要不怎么說是拼死吃河豚呢？”溫柔微微一笑，低頭繼續切魚膾去了。

要致命的美味，誰敢吃呀？小瑜皺著眉頭，納悶離去。

片刻后，溫柔將拿切好的魚膾裝盤，特意撿了一只雨過天青釉的盤子，將薄如蟬翼般，仿佛風一吹就能飛走的魚膾小心的擺出盛放的蓮花造型。

此時小瑜拿著洗凈的魚皮過來，看見盤底的雨過天青透過薄薄的魚膾顯現出來，襯得魚膾玉潔瑩透，直如冰雕成的一般。不由脫口贊道“真好看呀。”

溫柔“唔”了一聲，沒有回頭，拼好最后幾片花瓣，在中間擺上切段的細蔥和一片青橙，隨后才讓小瑜將魚皮拿了過來，氽熟切細后擺了一撮在盤中，又點上少許姜椒辣醬，才吁出一口氣道“好了！”

小瑜歡喜上前，要將這河豚魚膾端到陸沉舟那里去，卻被溫柔制止了。她將剩下的魚皮擱上細蔥、酸橘醋和些許調料，拌勻后分盛在三只雨過天青釉的精致瓷碗里，連同河豚魚膾一起擱在捧盤里，才讓小瑜端了上去，還叮囑道“要先吃魚皮，再吃魚膾。這細蔥可以卷在魚膾里吃，沾少許酸橘醋就行。”

小瑜點頭去了，先將涼拌魚皮擱到了陸家祖孫三人面前，再將盛裝魚膾的大盤子置在他們三人中間的一張小幾上，笑著將溫柔的話說了，方才退下去。

陸沉舟照著小瑜說的，先迫不及待的夾了一筷涼拌魚皮，吃到嘴里先感覺到一股淡淡的酸咸，很清新的天然果香在口腔里彌漫開來。再細嚼兩口，發現河豚內層的皮軟韌，外層的皮爽脆，滋味雖淡，卻越嚼越覺得鮮香甘美，忍不住先贊了一聲好。

吃完魚皮，陸沉舟覺得嘴皮微麻，這種感覺很是有趣，他不禁又舉箸再嘗魚膾，沒想吃到嘴里又是一種不同的滋味，河豚魚的肉板有韌性，味道比拌了佐料的魚皮還要清淡，但清淡里又散發出微甜幽香。加上小香蔥的甘甜，更襯托出了魚膾鮮美的滋味，比他往常吃過的煮熟的河豚，味道更勝一籌。

魚皮魚膾吃完，小瑜捧上來的是魚腦和烤熟的魚骨，魚骨邊上連著不少肉，比魚身肉還要甜，拿手撕了下酒，是無上佳味。

最后還有拿魚骨熬出的清湯，撒上蔥花，還未端近，甜香味就已經彌漫的空氣里，惹得人不停抽鼻子。這湯喝到胃里熱熱的燙得人渾身舒坦，將原先吃下去的生冷魚膾所帶不的些微不適，都沖得一干二凈。

陸沉舟方愜意的擱下湯碗，就見溫柔終于騰出手來，親自走到涼亭上，笑問這一頓魚宴吃的是不是還算滿意。

“很好！非常好！”陸沉舟連連點頭，陸風林在旁也和著贊了一聲好。這一對父子，意見難得也有統一的時候。

陸沉舟又補充道“最妙的是吃起來不用吐骨，只管狼吞虎咽。”

溫柔忍不住笑道“還有備下的拿河豚魚湯熬成的粥，爺爺若是還吃得下，我就端上來？”

這回陸沉舟卻搖起了頭，捂著肚子道“不成！再吃下去，老夫的肚子就要炸了。這會……吃的東西已經浸到了喉嚨口了，老夫要去散步……”

陸沉舟站了起來，陸策見機在旁向溫柔道“你忙了大半天，還沒吃東面，先坐下歇一歇。”

“對！”陸沉舟點頭笑道“策兒你在這里陪著她慢慢吃。”他說著要走，忽然想起什么，轉眼去瞧還坐在那里舉著筷子的陸風林，一瞪眼道“怎么，你還沒吃夠？沒眼色的家伙！快來，聯老夫散步去！”

陸風林實是吃飽了，只是想候著陸沉舟走了，再回房去歇午。被他這一訓斥，只得站起身來，丟下筷子理了理衣裳，上前攙扶陸沉舟。

“做什么？”陸沉舟很有氣勢的一甩袖，將兒子的手甩開，邊走邊道“誰要你攙？你當老夫已然老得走不動路了嗎？”

“兒子這是怕您累著。”陸風林很恭謹小心的答道。

“累？”陸沉舟輕哼了一聲道“老夫會累？不信來比比！今兒個非得繞著這園子走上十圈，瞧瞧誰先累倒不可！”

他說著，大步邁將出去，還回頭望向陸風林道“還愣著干什么？走啊！”

陸風林無奈的苦笑著，跟了上去。

眼見兩人行得漸遠，溫柔才悄悄笑道“晚上我還留了好東西。”

“什么東西？”陸策好奇。

“河豚肝。”溫柔輕聲說道“這實是河豚最美味的部分，只是毒性太大，非得拿水沖洗上三個時辰不可，我不敢告訴爺爺，怕他知道了立刻要吃，那就壞了事。”

陸策淡笑，囑咐在硬碰硬侍候的小瑜先下去吃東西，這才替溫柔斟了一杯酒道“回頭別忘了找爺爺討賞，他今兒吃得很滿意。機會難得。”

溫柔笑著點點頭，舉起了筷子。

到了晚飯時，陸沉舟準時跨進飯廳，他在園子里走了一下午，竟還滿面紅光。精神奕奕。跟在他后面的陸風林，身體就差多了，簡直是佝僂著身子進的門，一沾到椅子，就癱在那里只顧喘氣了。

陸沉舟走贏了，心情甚好，竟沒有斥罵陸風林，而是走到他身邊拿手輕拍了他的肩，呵呵笑道“小子，要同老夫比腳力，你還差得遠呢！”

當著兒子和準兒媳的面，被稱呼“小子”，陸風林低頭看著自己那一大把已然有些花白的胡須，再次無奈的苦笑起來。

站在旁邊的溫柔見陸風林尷尬，連忙打岔，讓人將準備好的小碟都端了上來，擺放到各人面前。

“這是什么東西？”陸沉舟好奇的提起筷子，輕輕撥拉了一下碟子里那一小粒如同指甲蓋兒那么大的東西，笑道“這么一丁點兒，都不夠人抿的！”

溫柔笑著解釋道“這是河豚肝，有劇毒，我可不敢多給，有這么一丁點兒嘗個味就好了。”

陸沉舟一吃有毒，現時來了興趣，拿筷子夾起送入口中，只一抿，就覺得一股無法形容的甘香在舌尖彌漫了開來，滋味比晌午吃過的所有魚膾都要好上數倍。但是片刻后，唇齒開始發麻，其程度比吃魚皮時的感覺還要強烈，這是微微中毒的癥狀，可是并不痛苦，反倒讓人覺得舒服。他沉默著點了點頭，突然大力一拍桌子道“妙啊！再來三碗！”

溫柔聞言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撞到桌上的杯碗，苦著臉笑道“爺爺，您饒了我吧！”

那個，提醒大家，河豚這東西，要是想吃，千萬要去正規的店里，不要自己弄，以防中毒。

這是要出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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