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福晉這句話一問出來,倒把蘭靜問愣了,說實話,她之前還真沒把這兩件事往一起想過,本來她一直以為這次十三阿哥的長跪,以至于弄出這般的傷情,為的就是自己娘家的事兒呢,可是現在聽四福晉這么一說,她就又有些不確定了。
是啊,如果單是因為兆佳氏府的事兒,怎么說,也該是馬爾漢受的責罰更重些,即使康熙氣惱之下兩個一起罰了,以馬爾漢的年紀來說,也該是他的表相更嚴重些,可是現在雖然蘭靜還沒親眼見到馬爾漢的情形,但從李大夫的形容來看,應該是比十三阿哥要輕省些,當時聽著李大夫話的時候,蘭靜只顧著松下提著的一口氣了,可現在經四福晉這么一問起,再回頭來去想,這才覺得這其中似乎是有些不大對勁兒的地方了。
蘭靜一向的習慣是不愛多問人家事兒的,她覺得人家想要讓自己知道的,不用自己問他們也會說,而如果是不想讓自己知道的,自己問出來了,反倒是讓人家為難。這個習慣不只是對別人,對十三阿哥,她也是如此,因為她認為,即使是夫妻之間也是該有的,而在這樣的一個時代里,自己做為女人,對他在外面的事兒就更應該不要多打聽,應該讓自己知道的,不用問他自然就會告訴自己,可是現在面對他的身體受到損害的情況下,蘭靜就不禁有些猶豫了。
“在想什么呢?”等送走了四阿哥一家三口,蘭靜卸了妝梳洗過后坐在十三阿哥身邊,再次查看他腿上傷情的時候,他伸出手去抬起了蘭靜的臉,看著她問道。
“沒什么,”蘭靜雖然搖了頭,但說出話來的語氣卻是帶著猶豫,“我只是有些擔心阿瑪那邊,雖然李大夫說沒什么大礙,但沒親眼見到,我的心里到底還是不能完全放下。”
“這有什么的,”十三阿哥微笑了起來,“等明天我陪你回去看看他也就是了。”
“快算了吧,”蘭靜斜睨了十三阿哥一眼,“就您現在這腿腳,還說陪我呢,還是我在家里好好的陪你是正經。其實我也是瞎擔心,有關柱和弟妹在,阿瑪那邊本也不會有什么事兒的。”
“我的腿沒事兒,”十三阿哥看了看自己的腿,“不過就是腫了點,現在也已經消了許多了,再歇一晚上,明兒個一早也就好了。”
“爺,您倒是真會想美事兒?”蘭靜這回干脆是去瞪十三阿哥了,“我雖然不會武,但我卻能絕對的肯定,這天底下再有怎么有功夫的人,都不可能把這血肉之軀練成是鐵打的,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雖然這次沒傷到骨頭,但卻也不是什么皮肉傷,哪里能一晚上就好了?別說李大夫了,在我這里就通不過,您還是消消停停的好生歇到大夫允準可以活動的時候吧。”
“其實真沒什么的,”十三阿哥笑著說道,“我自己的傷自己清楚,現在我已經覺得腿上松快多了,不過,”隨著蘭靜又瞪過去一眼,十三阿哥又轉了口風,“既然我的福晉這么說了,那我就好生歇著吧,至于岳父那邊,你明兒個多帶些侍衛去看看吧。”
“不用了,爺身邊也不能離人,”蘭靜搖搖頭說道,“阿瑪那邊,爺已經讓李大夫兩下里照應著了,明兒個我再遣小院過去看看就是了。”
“你還是應該親自回去一趟的,”十三阿哥看著蘭靜說道,“李大夫和小院只能是看看岳父的傷情,你回去則可以讓他安心,也省得他見不到你,反以為我這邊有多嚴重似的。”
“好,那就聽爺的。”蘭靜見十三阿哥堅持,想想或許他是和馬爾漢之間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默契,雖然心里底又再次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什么都沒問,只點頭應了他的話,然后又對十三阿哥說道,“明兒個爺這邊就先勞累富察妹妹和烏蘇妹妹照應著吧,”說到這兒,又頓了一下,“如果說爺有更可心的人選,就現在告訴我,我也好馬上去安排。”
“不用了,有張瑞還有你這里的丫環在就很好,”十三阿哥聽了蘭靜的體貼之詞,卻是皺了眉,“我現在是在養傷,要的是清靜,一些無關緊要的人,就不要讓她們過來了。”
無關緊要?蘭靜看了看十三阿哥,即將要為他侍寢、而他也沒表示抵觸的富察和烏蘇兩個格格,在他的眼中原來就是無關緊要的人嗎?
“你到底是怎么了?”十三阿哥拽了拽又在愣神的蘭靜,示意她坐到自己身邊來,猜測著問道,“可是四嫂跟你說什么了?她是受了誰的命?是皇瑪嬤還是皇阿瑪?”
“不是,”蘭靜見十三阿哥想岔了,忙搖著頭說道,“皇瑪嬤和皇阿瑪都沒讓四嫂來說什么話,且不說爺的齋戒期尚還未滿,只說現如今爺又受了傷,皇瑪嬤和皇阿瑪就是再想讓爺廣施恩愛,雨露均沾,也不能豁出爺的孝道與身子而不顧的。”
蘭靜的心里這時候很亂,一來是為十三阿哥和馬爾漢的傷勢,雖然李大夫說他們都沒什么大礙了,但是幾天的罪遭下來,也是夠讓人心疼的。二來是為十三阿哥瞞著自己的事兒,說是說男主外,女主內,可如果對他的事情和志向完全不了解的話,能不能幫上他的忙且另說,蘭靜怕的還是自己一個不小心給他使了反勁兒。
除了這些大事兒和大方向之外,蘭靜另外還有些女兒家的小心思要煩惱,雖然她早知道自己這輩子是不可能有“一生一世一雙人”這個福氣了,也早做好了自己的男人遲早要與別人分享的準備,可當這一天真的即將來到的時候,她的心里還是不由得起了波動。蘭靜很怕十三阿哥會去寵愛別人,也很怕十三阿哥會去對別人呵護倍至,可當十三阿哥真的把其他女人當成“無關緊要之人”的時候,她又會情不自禁的去想,如果自己不是穿成了嫡女,如果阿瑪不是即時升成了一品大員,如果自己沒能成了他的嫡福晉,那么他所說的這個“無關緊要的人”,是不是就有可能指的是自己了?
蘭靜也知道自己的這個心態很不對,有話說“難得糊涂”,這人啊,若是活得太明白了,其實并不是什么好事兒,更何況這么長時間的接觸下來,她也能感覺的出來十三阿哥對自己的好,對自己的寵,對自己的疼,這些種種可絕不僅僅是因為自己有了嫡福晉的身份才會有的。只是明白歸明白,亂想卻不是能說控制就控制的,于是蘭靜索性就想著不如干脆一點,讓它早點成為事實,讓自己認了就完了,也省得這么天天的存在心里,倒擰成一個結了,可沒想到,對自己如此體貼的制造讓他選人的機會,十三阿哥卻是不很愿意領情。
“那你這神思恍惚的,是怎么回事?”十三阿哥見倚坐在自己身邊的蘭靜說完了話,又繼續了她那一臉糾結的模樣,不由得無奈的搖了搖頭,用食指點了點蘭靜的額頭說道,“你這腦子里又往什么偏處里想了?”
“我在想,我這回應該是沒想偏的,”蘭靜沒有跟十三阿哥說笑的心思,睜大眼睛看著他,咬了咬嘴唇,心里做出一個決定,帶著雖不沉重卻很鄭重的面色問道,“四嫂雖然沒奉皇瑪嬤和皇阿瑪的令兒,但卻真是與我說了些話的,她問我,爺這次受的傷,與之前的傷,可是同一撥人所為?”話問出口之后,還沒等十三阿哥回答呢,蘭靜就又匆匆的加了一句,“如果爺覺得不方便對我說,那就不要說了,只當我沒問過。”
“傻丫頭,”十三阿哥見蘭靜緊張的樣子,失笑的掐了掐她的臉,“你這半天又緊張又猶豫的,就是為了這個嗎?”說到這兒,十三阿哥將蘭靜擁進懷里,微微的嘆了一口氣說道,“其實我也沒什么不方便對你說的,只是你現在懷著孩子,我怕說多了,會讓你思慮過甚,傷到身子。”
“爺以為您不說,我就會當成什么事兒也沒有了嗎?”蘭靜目光平靜的看著十三阿哥,“爺身上帶著傷回來,蘭靜若是還能無思無慮的話,那可真就成了傻子了。”
“我的福晉怎么會是傻子?”十三阿哥笑著說道,“早多少年前,世人就知道,兆佳氏府里的七姑娘,是個聰明、漂亮又懂事的了。有一件事,只怕你現在還不知道,在你選秀的時候,十四弟曾經跟德妃說,想要把你指給他來著。”
“什么?還有這回事兒?”蘭靜詫異了一下,又皺了皺眉。
“不只是有這回事兒,而且德妃娘娘也答應幫老十四說項了,”十三阿哥笑著說道,“她聽說四嫂與你有些個來往,還曾讓她幫著從中玉成,只是四嫂知道我的心思,雖口頭應了德妃娘娘,但卻并沒有做什么動作,再加上皇瑪嬤和皇阿瑪那邊也自有決斷,這才沒讓老十四得逞。”
原來是這樣,那就怪不得了。蘭靜記得,在自己選秀的時候,曾感覺到德妃娘娘對自己隱隱的有些敵意,她也猜測過,是不是因為馬爾漢與四阿哥一起建過功,自己與四福晉走得較旁人也近一些的緣故,后來又想到了自己還曾經害十四阿哥被康熙申斥一番,只是卻從沒來想到其中還有這么一出。
“爺,”蘭靜還有個疑問,“您確定您沒弄錯嗎?”
在蘭靜的印象中,德妃娘娘對自己的敵意,并不是在自己被指給了十三阿哥之后才有的,而是早在選秀的一開始就出現了的,還有,從與十四阿哥那短短的一兩次接觸來看,蘭靜也并不認為他會對自己有什么好感,反而應該是討厭的感覺更多一些,可既然如此,那他為什么還要提出這么一個要求呢?難道說,是為了把自己放到身邊,從而才能更痛快的報復嗎?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就太過荒謬了。
“你以為別人也是象我一樣,是因為喜歡才會求著指婚嗎?”十三阿哥看出了蘭靜的心思,笑著搖了搖頭,“你可別忘了,你阿瑪那時候可是剛升了兵部尚書,圣眷正隆。只是”十三阿哥又笑了笑,“就是這樣,德妃娘娘也沒打算以嫡福晉之位待你,她可是說了,你的五姐只是大哥家的格格,你身為妹妹的,雖頂了個嫡女的名兒,卻也不好太越過姐姐去。”
“難不成,德妃娘娘還打算讓我也當個格格不成?”蘭靜聽了這話,心里已經不覺得好氣,而是覺得好笑了。
如果說之前蘭靜猜想十四阿哥是想報復自己的想法是荒謬的話,那么這個讓她當格格的念頭則純粹就是荒唐了,若蘭靜真的被賜給了十四阿哥當格格,那不論是對她自己還是對兆佳氏府來說,都必然算是一種羞辱,從而十四阿哥想報復自己的目的也能因此而得以達成。
問題是,這樣的情況又怎么可能會發生呢?
要知道那時候馬爾漢已經是一品大員了,康熙怎么可能讓他的女兒,而且還是嫡女去當格格?更別說還是當一個光頭阿哥的格格了,別說是格格,側福晉那都是不可能的,要當只能是當嫡福晉。對于這些事兒,自小在宮中長大的十四阿哥不可能不知道,而從一個宮女子一路升到妃位的德妃娘娘更是不可能不知道,那么蘭靜就奇怪了,既然他們都知道不可能,又為什么要有這個想法?有了這個想法也就罷了,又為什么還要想著去實施它?
“他們哪里是自己去實施了?你沒聽我說,德妃娘娘是讓四嫂從中去玉成嗎?”十三阿哥聽了蘭靜的問題之后,搖著頭說道,“成了自然是好,如果不成,那也是四哥自作主張,畢竟十四阿哥與你有點兒過結,德妃娘娘也一直對你表現得不甚喜歡,這是大家都看在眼里的。”
“而不管成與不成,”蘭靜也明白了,“只要四哥或是四嫂開了口,他和你的關系、和我阿瑪的關系,只怕就不會再象以往一般的親近了。而皇阿瑪還會覺得他是在利用弟弟的婚事,為自己拉攏臣子。”
見到偏心的,沒見過這么偏心的,蘭靜簡直都不知道該說德妃娘娘什么好了,為著小兒子一點點極其低微的可能性,她就不惜去毀掉大兒子的人脈、朋友,甚至是在君父心中的地位,又或者她的主要目的其實就是在于此,而若是能真的讓蘭靜歸了十四阿哥,那則只是一個額外的、附帶的收獲。
“看我,都是跟你學壞了,這話說著說著,就走了偏,”十三阿哥毫不慚愧的將跑題的責任歸咎于蘭靜,然后再把話題拽回來,“不管怎么說,這事兒既然四哥四嫂沒有開口,也就用不著去說它了,我之所以會提起這件事,是要說明我能得皇阿瑪將你指給我,是多么不容易,所以我才想著要好好珍惜,不愿意讓你思慮過多的。”
“爺,”蘭靜因為已經想好了,所以也不需再沉吟,只看著十三阿哥說道,“其實我也并不是想知道您所有的事兒,我只要知道你現在的處境是不是有危險?有沒有我能幫上忙,或者有什么是我需要注意的就好。”
“危險不管在什么時候都會有,”十三阿哥笑笑說道,“人處于世,誰又敢說自己絕對的安全?端只看遇到危險的可能是大還是小罷了,我這陣子受傷多了些,這可能自然相對來說也就大了些,但卻不是不可控的,你放心,我不會扔下你和孩子的。”
“爺”蘭靜一聽十三阿哥這話,不禁抬起頭來看著他,眉頭也皺了起來。
“你不用怕,”十三阿哥用手摟緊了蘭靜的肩頭說道,“我今天就跟你交個底,我并沒打算去爭那個位子,等一些人明白了這一點之后,我的危險自然就會降低許多。”
“爺”蘭靜又叫了十三阿哥一聲,只是剛才是擔心,現在則是感嘆外加了感傷。
蘭靜跟十三阿哥生活了這么久,對這個人還是了解一些的,他平時雖然總是表現的很憊懶,總是喊累喊辛苦,但卻總能把布置給自己的差事辦得雖不盡善盡美,卻沒出過大的紕漏,只從這一點上,就說明他不只是很有能力,而且這個能力也是能夠讓他有一番作為的。
人都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十三阿哥也是皇子,在其他皇子們有想法的同時,讓他一點兒思想活動也沒有,其實是很難的,尤其是他還有著一些其他皇子們不具備的優勢在,他于康熙有著救駕之恩,他有著一個掌握兵權的岳父,除太子外身份最高的兩個皇子與他的關系最為親近,即使蘭靜這樣知道歷史的穿越人士,也不得不承認,等到太子越來越胡為、到康熙真的無法容忍的那一天之時,十三阿哥必然是一個太有競爭力的儲君候選人,想來這也就是別人在在對付太子的同時,總是會有意無意的喜歡捎帶上他的原因之所在。
蘭靜本也是為此而擔心著,隨著時間臨四十七年越來越近,她的這種擔心也就越來越盛,只是她既不能去問十三阿哥有沒有爭位的野心,也不能去勸他不要去爭這個位置,但到了現在,當十三阿哥主動的跟自己說,他沒打算去爭那個位置的時候,蘭靜的心里卻并沒有因此而大大的松了一口氣,反而是隱隱作痛了起來。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