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河雖然對養馬之事沒怎么放在心上,但每日兩次去馬廄都會仔細觀看每一匹馬兒是否正常。今天早晨他去喂草料的時候,那些馬還活蹦亂跳的,特別是那匹黑風,差點抬起蹄子踹了孟星河一腳,這讓孟星河當時邪惡的把他拴在馬廄的石柱上,決定絕食它一頓以示懲戒。現在聽到這個不大不小的壞消息,孟星河心急火燎往校場跑去,遠遠看見醫療室的大夫已經領著一個藥童,站在那一匹匹死馬前面不斷的唉聲嘆氣,就好像面對生命瞬間隕落時的無奈!
撥開一些看熱鬧的書生,孟星河走到那些已經躺在地上的馬匹身邊。看著那一匹匹先前還活蹦亂跳的畜生,都在無力蹬著腿,沒一會兒就咽了氣。孟星河立刻跑到馬廄中,看那匹先前被自己虐待的黑風有沒有問題。
不出意外,黑風同樣倒在了地上,看見孟星河闖進來,它身上頑劣的野性讓它看見生人就奮力的刨動蹄子,刮在地上沙沙作響。
沒斷氣,有得救。孟星河歇斯底里吼著:“這里還有一匹活著,大夫快過來!”他深怕大夫聽不見,發瘋的跑過去把站在馬廄外面從開始到現在都沒有出手救助這些馬匹的大夫拉了進來,來到黑風身邊。
“就是它,黑風。很好的一匹馬兒,大夫你無論如何都要救它。”黑風已經沒什么力氣踢人了,孟星河蹲下身子,不停的拍著它的腦袋,生怕它這么睡下去就永遠也醒不來了。
大夫看了看黑風的眼睛,又摸了摸它的鼻息,然后搖頭道:“瘋馬病,治不了。它已經快不行了。公子你還是隔遠些,這種病會傳染給人,一點你也患上了瘋馬病,也是這種樣子,死的很快的。”
那大夫說著飛快退出馬廄,遠處那些看熱鬧的書生也在這一刻作鳥獸散。生怕自己被瘋馬病染上,搭進去一條性命。
“都是他媽一群貪生怕死的庸醫。”孟星河扯開嗓門吼著,不斷拍打黑風的腦袋,眼看著黑風已經快不行了。馬廄中又沖進來一個人。在這個時候,能陪在孟星河身邊,在隨時都可以葬送生命的馬廄中,恐怕就只有那個冷若冰霜卻是刀子嘴豆腐心的杜夫子了。
杜夫子提著一個竹箱跑了進來,剛才她走的時候,這些馬兒還在發瘋似的四處亂竄,現在居然躺在了地上死去大半。杜夫子立刻蹲在地上,看見黑風已經奄奄一息。她立刻從箱子中拿出一把鋒利的小刀。
“孟星河,你按著黑風,讓它不要動彈。”夫子帶有命令的口吻,已經在黑風腦袋偏下方,脖子前段隔開一道口子。頓時一股黑色粘稠的血液就像攪拌好的漿糊那樣,從口子里冒出來,而黑風在此時也拼盡最后的力氣垂死掙扎。
孟星河不敢有絲毫懈怠。死死按住黑風的身體,任它如何掙扎,都保證那傷口中的血液在沒有受到影響照樣流了出來。
當那黑色粘稠狀的血液流盡之后,開始隱現紅色血液的時候。夫子又從箱子中拿出一瓶裝有灰色粉末狀的草藥,倒在口中,使勁嚼了幾下,然后吐在手上,抹黑風脖子前段的傷口上。
“好了。可以放手了!如果這個土方法可行,一炷香的時間黑風就可以站起來。否則,誰也救不它。”嘴角還帶著些許草藥粉末的夫子,沖孟星河施以微笑。再好看的花容月貌,也抵不過認真做事時的夫子的一半。此時的她,美貌已經被忽略,反而是那種很細小的愛心,就將她塑造的宛若廟里救苦救難的菩薩那般大慈大悲。
夫子又來到那些還沒有斷氣的馬匹身邊,吩咐孟星河按住馬頭,她老樣子重復一個動作。直到將校場上能救治的馬匹全部救治過后,夫子才松了一口氣,也不顧什么形象,就這樣坐在孟星河身邊,將頭靠在他肩膀上閉目休息。
在漫長等待的一炷香時間中,他們之間居然沒有往日常有的斗嘴。都出奇安靜的背靠著背,坐在光禿禿的校場上,望著眼前尸橫片野的場地,各自唏噓感慨一番。
“謝謝你,杜夫子。”很難想象,這三個字從孟星河口中說出來的時候,杜小姐是如何吃驚。她暗自竊喜了一番,依舊冷冰冰道:“不必了。”
孟星河沒有同她斗嘴,而是起身走到黑風的身邊,黑風已經沒有先前對他野蠻似的刨蹄子,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挨著孟星河的身子,溫順的磨蹭了幾下,像是在感謝他。這時候,孟星河突然感覺,原來那老頭說的果然是真的,馬如人,你如何對它,它便如何對你。
校場上其他被救治過的馬匹也陸陸續續站了起來。不過,仍舊有大半的馬死于這場不知名的疫病。看著場上那冷冰冰的馬尸,孟星河的心理橫豎不是滋味,就像親眼看見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兄弟躺在自己面前,而你卻永遠喚不醒他們。
坐在馬廄前那石槽上,將腦袋深深埋在雙腿間,瑣眉沉默。夫子也走過來,坐在他身邊,安慰道:“能救回來一小半,已經算是運氣好了。還不知足?”
“我要的是一個也不少。”孟星河聲音有些低沉。要是剛才他多呆在馬廄一會兒,或許能救活更多的馬。
“好啦!看你那樣子,。”夫子推了他一把,道:“你去魏爺爺草棚墻上拿出趕馬鞭。校場后面有一段他親自開墾的草原,這些馬兒都要趕出去跑一跑,才會恢復的更快。”
孟星河是個徹頭徹尾的馬癡,跑回草棚拿出那根已經有灰塵的馬鞭,道:“怎么趕?我不會。”
夫子搖頭苦嘆。拿著趕馬鞭,往地上噼里啪啦打了幾下,那些才恢復精神的馬兒立刻整齊的走到一起,齊頭往夫子趕的地方跑去。
孟星河跟在夫子身后。見她嫻熟的趕馬技巧,不由好奇道:“夫子這些趕馬技巧,也是和那魏老頭學習的?”知道那老頭姓魏,孟星河就叫他魏老頭。而且他才猜的出,杜小姐手中的把式,恐怕也是魏老頭教她的。
不過,孟星河這次猜錯了。杜小姐真想抽他一鞭子道:“我這些皮毛功夫,那能當魏爺爺的徒弟。也只有你這個臉皮厚的人,是我所知魏爺爺的第一個徒弟,他從來都不收弟子,真不知怎么會看上你。”
孟星河撓了撓頭發:“因為我帥唄!”
“去你的。”夫子就像趕馬那樣一鞭子打在孟星河前面的地上,笑道:“有你這么自戀的人嗎?”
孟星河不與她計較,帥不帥,這不明擺著嗎。雖不說是唇紅齒白的小白臉,但這張臉放在那里也絕對不會那種讓人看過之后就會忘記的。“對了,杜夫子。你醫治黑風的方法是哪里學來的。教我行嗎?敏而好學者,不恥上問,你是夫子,應該不會藏著掩著吧?”
“教你?”夫子深度望著孟星河,十分懷疑他的話。還沒聽說那個讀書人要來學這些養馬醫馬的手藝,夫子對孟星河的反應只能說用吃驚來形容。“你真想學?”
孟星河點頭。他還真想學。
“那沒問題,下次大軍出發,你要是不怕死,就隨我們到塞外。我也是看見那些游牧的突厥人這樣應對這種突然情況,才學會一點皮毛。你那么聰明,一定會比我學的更好,到時候定是我大唐軍隊之福!”深怕氣不死孟星河,杜夫子還稍微帶點表揚的口氣。孟星河雙眼一黑,差點沒噓聲罵娘。
“邊疆疾苦,我這種身子骨經不起連日奔波。”孟星河推脫道。讓他去邊疆打仗,純粹是做夢。就算那里能搶黃金,他都不去,那里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方,指不定那天就葬身沙漠,那家里幾位如花似玉的老婆,誰去照顧。難不成都讓她們做著春夢,期盼深閨之人。
我日。想想就惡心。孟星河堅定不移道:“那我還是不學了。”
這臉變得賊快!夫子咬牙道:“沒骨氣!”
孟星河沒同她爭辯,反問道:“什么叫骨氣。是寧愿站著死,也不愿意跪著生才叫骨氣。還是拿著大刀沖在前頭,嘶喊著殺敵報國,壯烈犧牲才叫骨氣?我和夫子理解的不一樣,在我眼里,骨氣就是。人跪著,腰桿依舊是挺直的。”
“可笑!”夫子譏言道:“跪在地上,哪里還有骨氣所言,純粹一派胡言,強詞奪理。”
這下輪到孟星河搖頭不解。他說:“杜小姐。敢問令尊大人有沒有跪過?”
杜小姐剛想堅定說沒有。不過隨后想到在廟堂之上,就算他爹官至尚書令,也要對大唐皇帝行君臣之禮,可是誰敢說杜如晦的脊梁是彎的,他沒有骨氣呢?
孟星河知道杜小姐是那種一提醒就知道的人。也不和她爭論。一邊走一邊道:“頭可斷,血可流,那不叫骨氣。脊梁不彎,一輩子都是個爺們。哪怕曾經哭過笑過跪過死過,他都能上盯青天,下踏黃土。當然,中間還頂個把!”
本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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