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盛夏,大隊人馬走在烈日底下,揚起陣陣黃塵。見到轎夫一個個被曬得病懨懨的樣子,風無痕坐在大轎里也覺得悶熱難耐,索性就乘了皇帝御賜的座車。此車經巧匠特制,車頂用了雙層材料,底下更是鋪了蔭涼的竹席。由于怕秉性脆弱的風無痕在烈日下中暑,經過前一個縣時,侍衛們又設法取來了冰窖中的寒冰,因此,此刻的座車成了隊伍中最涼爽的地方。礙于身份,只有師京奇以幕僚的身份和風無痕同坐,而陳令誠這個太醫也不含糊,他振振有辭地以“照顧”之名躲了進去,鬧得徐春書等一干侍衛羨慕不已。
這次派出來的二等侍衛中,有不少和徐春書相當熟悉,見到他只僅僅兩年就升了一等侍衛,羨慕之情溢于言表。當然,不聲不響的冥絕能升遷,這卻出乎許多人的意料,就憑他那臭脾氣,得罪的人并不在少數,無奈冥絕油鹽不進的性子,倒讓那些閑言碎語失去了準頭。
“老徐,你跟七殿下也有兩年了,主子有什么忌諱沒有,你給我們說說。”二等侍衛仇慶源涎著臉湊過來道,“可憐我入宮當差也已經六年了,混了這么久卻還是個二等侍衛,品級至今仍是個正四品,女人在家嘮叨好幾年了,希望能掙個高點的誥命,也好光宗耀祖。現在看來,我還不如你呢,早知今日,當初皇上要是把我指派給哪位殿下就好了。”
徐春書微笑著聽他嘮叨了半天,嘴上隨意安慰了幾句,心底卻很是不以為然。自己的主子這兩年來花費了多少水磨功夫,才在眾多的皇子中立住了腳,別人不知道背后的艱辛,他還不知道?由起初的生疏到后來的親近,徐春書一步步成為了這位殿下真正的心腹。雖然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事情仍被蒙在鼓里,自己仍然不如陳令誠,甚至小方子或冥絕那么受信任,但這已經夠了,自己本來就不求涉及什么太隱秘之事。至于冥絕,現在估計連皇上的命令也未必管用,他已經完完全全成了風無痕的心腹,得到升遷毫不奇怪。
“徐大人,后面好像有兩個人一直跟著我們。”冥絕策馬來到徐春書身旁,面無表情地說,“要不要我去查探一下?”盡管風無痕和徐春書都關照過多次,但他始終不肯直呼徐春書的名字,以上下有別為借口,固執地稱呼徐春書為大人。徐春書隱約有數,冥絕仍然保持著他那殺手的本性,除了主人外,對一般人保持著適度的距離,以免萬一出手時的偏差。
“什么人如此大膽!”徐春書還沒開口,仇慶源就搶著道,“敢驚動殿下的欽差車駕,簡直是狂妄!待我去查探,非給那兩人一個教訓不可!”他的聲音格外響亮,顯然是說給車中的風無痕聽的。
見仇慶源不和自己打聲招呼就私自縱馬而去,徐春書也沉下了臉,此人向上爬的心竟如此之切,恐怕主子也不會喜歡,以后得盯緊些才行。
海若蘭和抿兒已經跟了兩天了,為了不引起注意,她們倆換了男裝打扮,海若蘭還當了隨身的幾件首飾,雇了輛小車代步。饒是如此,一個是大家閨秀,一個是豪門的家生丫鬟,誰都沒吃過這樣的苦,兩天功夫,兩人已是神色萎靡,灰頭土臉。海若蘭倒還好,畢竟已經下定了決心,吃些苦也無所謂,抿兒就有些吃不消了,幾次三番地嘀咕,若蘭也懶得理他。
嘎吱——,那輛雇來的馬車猛地停了下來,海若蘭和抿兒措不及防,狠狠地撞向了板壁上。抿兒見事發突然,她可沒有為主子作肉墊的心思,自己身子一側,勉強用手支住了。海若蘭就沒這么好運氣了,不僅手擦破了皮,連額角都撞了一塊烏青,疼得直抽冷氣。
“喂,你怎么趕車的,瞎了眼是不是!”抿兒一把掀開簾子,對著車夫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突然停車,你想摔死我們是不是!”
那車夫也是個老實人,壓根不敢還嘴,只是用鞭子指了指擋住去路的幾個人。抿兒抬眼看去,只見一個身著官服,侍衛打扮的男子,正策馬站在車前,用冷冷的目光打量著自己。抿兒驚呼一聲,馬上縮回了車里。平日在府中,哪個男子敢這么盯著自己瞧!她早就把自己作男裝打扮忘了個一干二凈。
“抿兒,到底怎么回事!”海若蘭揉著手和額角,不滿地問道,“外面那些人是干什么的?”她直覺得感到一陣不對勁,心中暗暗希望不是爺爺派人追來了。
“車上的人統統滾下來!”仇慶源很是耀武揚威地喝道,“否則本官就不客氣了!”剛才那個探出頭來的小子,他一眼就看出不是普通人,那細皮嫩肉的樣子,顯然來歷不凡。
“誰在那里大呼小叫的!”海若蘭扶著車轅,小心地步下了馬車,“我們又沒犯法,大人攔著我們的去路,究竟是何居心?”盡管有些狼狽,但她的語氣卻格外從容。
仇慶源一下子愣了神,他的眼力相當不錯,眼前的這個作男子打扮的少年,竟然還打著耳洞,簡直是明里告訴別人自己是女扮男裝嘛。這下自己似乎好像尷尬了,若是尋常人家的女孩,外出決不會如此打扮,若是官宦之家,那就麻煩了。看她們的樣子,說不定是逃家出來的,就不知是富家千金還是豪門侍妾。他開始有些頭痛了,不管是哪種人,都是自惹麻煩,早知道剛才就不要應承得那么快了。
仇慶源想了半天,還是決定不兜搭這類麻煩,但他還是準備警告一下這個女子,于是躬身施了一禮道:“下官莽撞了。還請小姐海涵。這京城外的地界,并不十分平靜,小姐二人獨自出行,還請三思。”話雖說得隱晦,但意思已經表達得非常清楚。
海若蘭只覺得血直往臉上沖,那么快就被拆穿了,她看到身旁車夫奇異的臉色,以及抿兒得意的表情,心中萬分沮喪。不行,已經走出這么遠了,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這兒被阻住。看這侍衛的服色,十有八九是此次扈從風無痕的人,只能行險一搏了。她突然展顏一笑:“妾身有一句話想對大人說,不知大人可否允準?”
雖然疑惑這陌生的女子究竟有什么話非對自己說不可,仇慶源還是答應了。兩人在一邊低聲言語了一番,只見仇慶源的臉色愈來愈古怪,到最后甚至驚咦了一聲。待到海若蘭說完,他的態度已經完全來了個大轉彎,變得恭恭敬敬。
“小姐千金之軀,乘坐此等劣制馬車未免有shi身份,況且適才下官失禮在先,連累小姐受傷,不如在車隊中為小姐另外安置一駕馬車如何?”
“多謝仇大人美意,還是算了,這些小小困苦,妾身還受得起。大人還是先請回吧,免得招人嫌疑。”海若蘭一面推辭,一面提醒道。
“那下官就先告退了。”仇慶源深施一禮,隨即對那車夫道,“好好照顧小姐,如果有什么閃失,本官絕不輕饒!”
那車夫不過是個普通的百姓,哪見過什么官家的排場,駭得幾乎跪在地上。只聽他顫聲道:“小人,小人遵命。”就再迸不出一個字來。
看著仇慶源遠去的背影,海若蘭不禁自信地一笑,朝著猶自目瞪口呆的抿兒道:“抿兒,上車了,如果你以后再搞出什么花樣來,我就把你丟下,你自個找路回去吧!”
抿兒不覺打了個寒顫,她可不想呆在這種地方,連忙低頭答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扶著海若蘭上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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