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瀾面前表達了內心難以平復的驚懼和恐慌,可到了宜興郡主面前,許是因為情緒已經緩和,許是因為陳瀾的提點,晉王妃并沒有露出一星半點來,笑容得體地表示了關切之外,她便把自己當年懷孕時用過的幾個藥膳方子都交給了趙媽媽,又關切地陪著說了些閑話。
論皇家的輩分”晉王妃該叫宜興郡主一聲姑姑,而論韓國公府張家的輩分,晉王妃則是該叫宜興郡主一聲二嬸。
說來親近,但宜興郡主多年在江南,之前也只是兩三年三四年回來一次,因而兩人之間竟是沒多少親近。從前宜興郡主不喜歡晉王妃肖似韓國公夫人陳氏的為人,但如今見她迭遭大變形容削減,頓時又生出了幾許憐意來。
“惠蘅,你的好意我承領了,只你如今看著我,也該打起精神來。我這般年紀,當年也是經歷過和你差不多的勾當,上上下下都說我再也生不出來了,可如今還不是老蚌含珠?你還年輕,日子長久得很,切不可就此心灰意冷。若是真傷了身體,那就是得不償失了……”
晉王妃剛剛和陳瀾訴苦情時就已經眼圈微紅,此時被宜興郡主這通話一說,終于忍不住落下淚來,可她的一只手終究被陳瀾緊緊握著,緊緊咬了咬嘴唇,終究沒有放聲,只輕輕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了,謝謝二嬸……”
“說什么謝字。等我平平安安熬過了這段時日,若他還是如此,我找他說話。不管怎么說,你終究也是我侄女,多年也沒犯什么大錯,被人算計還不是因為他……”宜興郡主勉力說了這么些,終究是有些倦意上來”就看著陳瀾說,“你陪著你大表姐去說會話吧,這兒有寶寶和叔全陪著我就行,我還要囑咐囑咐我這女婿。”,陳瀾陪著晉王妃到了東廂房里,丫頭送上茶才一退下,晉王妃的眼同一瞬間就奪眶而出,卻是哭得無聲無息。陳瀾知道此時此刻勸也沒用,因而只是默默坐在那兒,一直等到京媽媽看不下去上前送了帕子又小聲勸慰,她才輕聲開了……
“王妃,之前說的那話,以后還望你不要一直惦記在心里。恕我直言,你就是在殿下面前一味賢惠慣了,反而慣壞了他的性子。今日明知你要到這兒來,卻沒有人告訴你一聲早朝上的事,無非是王府中人仍然心存輕視,所以”今后王府中事,以前怎么管,現在還應該怎么管。在殿下面前,更是不可一味逆來順受。須知王妃是朝廷冊封的”也是韓國公府的長女,該有氣勢的時候,也該拿出氣勢來,這樣小郡主才不會遭人輕忽……”
見晉王妃用帕子擦干了眼淚”面色一肅的樣子終于流露出了幾分氣勢”陳瀾知道這一位并不是不明白,只是多年來習慣使然而已。只是,如今她已經出嫁,不能再如從前在陽寧侯府那般出入晉王府,因而少不得接著提醒幾句。
“至于殿下的籌劃,,,王妃雖不能參與其中,可也不能一味不聞不問。就如同這一次湯老給王妃送信一樣,若不是知道王妃必然會有所處置,他為什么要送信給王妃?所以,除卻家事,王妃也要更留心殿下的事,如有不對立時送出消息來,事情總還有回圈的余地,錯過之后就可能鑄成大錯。而這一回殿下覺得汝寧伯爵位變動可能是機會,我和叔全卻不覺得如此。當此之際,我們這些當事的尚且不敢輕舉妄動,更何況晉王殿下……”
表姊妹兩人足足坐著說了小半個時辰。陳瀾并不諱言汝寧伯本家的狀況,更直接點出誰王對汝寧伯本家這門姻親本就不滿意。若是汝寧伯爵位沒了”那么他能夠甩脫楊芊這個未婚妻,說不定就樂見其成一——除此之外,陳瀾的內心深處卻隱隱約約覺得,以淮王的扭曲心理,即便如此,若汝寧伯爵位真的發生更迭,他對她和楊進周的記恨恐怕要更深了。
陳瀾原打算中午回去,但送走晉王妃,宜興郡主便留了飯,再加上周王又死纏著楊進周不放,還纏著要給她講故事,因而,夫妻倆直到牛后未時這才離開,卻還把周王先送到了北安門,這才回轉鏡園。只來的時候這丁點人,回去的時候,她的車里又多了長鏑和紅纓,外頭還多了四個出身孤兒的家將。因當初嫁的時候,她已經有陪嫁丫頭四個陪房四戶,所以宜興郡主留到今天,這才把六人送給了她。
“我冷眼瞧著,他們年紀正好相配,日后你看著好就成全了兩對,剩下兩個也配個賢惠女子,也了卻我一樁心事……”
到了鏡園,陳瀾從車上一下來就發現,外院甭道上的積雪已經被清掃干凈了,只是垂花門兩側的那兩個憨態可掬的雪人瞧著異常醒目。她見楊進周仍是站在那里等他,忍不住投了個征詢的目光,結果楊進周還沒說話,斜里就鉆了個人出來。
“大人,夫人……”
認出是秦虎,楊進周直接一眼瞪過去,止住了他下跪磕頭的打算,這才沒好氣地說道:“你也老大不小了,這回居然跑到我家里頭堆起了雪人……”
“是剛剛拜見老太太時,老太太說家里人少,如今大冷天的冷冷清清少人氣,我就出了這么個主意,又親自動了手……”秦虎憨笑著槎了搓手,隨即不自然地說”“大人,我跟著您挺好的”金吾衛那邊雖說是優差,可我是個粗人,真干不來………”
陳瀾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想起早上鄭媽媽來的時候,說是御史參了楊進周任用私人,此時此刻看著這滿心不情愿的黑塔大漢,她忍不住有一種翻白眼的沖動。見楊進周恨鐵不成鋼地把人拎到一邊教訓提點,她一下子聯想到了陳衍在自己面前那乖巧的模樣,忍不住莞爾。
秦虎耷拉著腦袋聽訓,眼睛卻在四下里張望,見陳瀾一笑,他如蒙大赦,立時對楊進周說:“大人,您看夫人都笑話咱們了。我是大老粗一個,什么小旗總旗的都當不好,就一個當兵漢的命,您走到哪,隨便給我安插一個親兵的位子不就行了?犯不著為了我這么個微不足道的人,讓人彈劾大人您任用私人……”,“這是朝廷賞軍功,不是我酬你的私義……”楊進周終于耐不住性子了,眉頭一挑,那冷臉更是如同凝了霜一般,“之前落馬河之役,你斬首五級,按照兵部的賞格,至少就是該升實缺總旗的,只是一直沒騰挪出位子來,所以日前剛剛補上。外人怎么說由得他們去”我什么時候怕過這個!這些話要是你敢再到我面前聒噪,小心軍法!”,秦虎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軍法,此時嚇了一跳,再也不敢說半個字,老老實實應了下來。臨走之前,他又上前向陳瀾行禮告辭”撓了撓腦袋,冷不丁又說了一句。
“大人,我大蟲是個粗人,可也知道事情輕重。
若真是牽累到大人………”
看著這個說了半截話,隨即絞盡腦汁仿佛是想著該怎么接續的憨厚大漢,陳瀾不禁笑了起來:“,你家大人既說了沒事”你就把心放進肚子里。做好你的事,他就鐵定高興了……”
秦虎沒料到陳瀾也這般說,抬起頭愕然了一會,就不好意思地訕訕告了退。陳瀾看著他那垂頭喪氣的模樣,等楊進周過來,忍不住就開口說道:“不是我給你泄氣,他雖是廝殺上頭的一把好手,但在京師這種地方廝混,又是總旗這樣的低等軍官,上頭還頂著無數上司,被人挑刺實在是太簡單了,真不如給你做個親兵省力省心……”
“可他也不能跟我一輩子。他父母都不在,若是沒個前程,日后娶妻生子總免不了被人挑剔,再說,我也是秉公辦事………”
見楊進周一臉公事公辦的刻板面孔,陳瀾一下子想到了江氏那會兒的吩咐,趁著沒人注意就在他的胳膊上輕擰了一把。見他詫異不解地看了過來,她就搖了搖頭。
“有些事,你不能光從這上頭想。他無父無母,心目中不但把你當成上司,只怕也是當成父兄來敬的。如今你以為給他找了好前程,反而他會覺得你不要他了。我知道你不喜歡培植私人,可是,你那一次救夏公公的時候,身邊何嘗沒有幾個親信?這一次的事情你是不是原本打算一直沉默著,只等皇上處置了就直接應下?橫豎你都是準備認,還不如順水推舟,把他要回來……”
今天早上鄭媽媽才來報的信,這一路兩人一個騎馬,一個坐車,在宜興郡主那兒的時候更是一會兒周王一會兒晉王妃來回糾纏,壓根沒來得及商量什么,所以,楊進周聽陳瀾一語道破了自己那點子應對,他不禁怔住了,而最后一句話則是讓他有些猶豫。
“、你……讓我先想想……”
東二長街,永安宮東配殿。
看著面前那個滿臉堆笑的太監,淮王的臉色一連數變,到最后才摸了摸肥碩的下巴,倨傲地點了點頭:“回去告訴那位大人,這個人情,我領了……”
等人跪下磕過頭后退下,他才一下子捏緊拳頭在桌子上重重一捶:“父皇,我倒要看看,這一回你是不是還偏心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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