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陽寧侯府那幾個隨從趕到的時候,看到的赫然是那匹倒于地身上深深扎著好幾根箭鏃的坐騎,還有那滿地的鮮血以及想要抱著陳瑛過來的陳漢。面對這般情景,幾個人全都呆了,但緊跟著,三五個人就慌忙下馬沖了過去,為的親兵不由分說從陳漢手中搶過了人,不等陳漢開口就喝了一聲。
“五少爺,侯爺重傷不可挪動,否則你這是害了他!”,陳漢原待要掙扎,聽了這聲呵斥,他方如夢初醒。看著那幾個親兵圍著陳瑛迅忙活了起來,一個撕開陳瑛那染血的幾層衣衫,一個則是慌忙從馬匹背囊里取來了干凈的白布和金創藥等等,然而,面對深入血肉的那幾根箭鏃,三個人對視一眼,誰都不敢造次,只是用剪刀將外頭的部分減去大半,匆匆敷藥包扎之后,那邊另兩個人已經是預備了一個簡易的布兜抬了過來,將陳瑛小心翼翼地挪了上去。陳漢從未見識過這等情形,此刻站在寒風里只覺得悔恨交加,直到一個親隨匆匆過來叫了一聲,他回過神來。
“五少爺”侯爺失血過多已經昏迷過去了,是送回府請太醫,還是送去醫館?”
陳漢見他們幾個剛剛處置得那般嫻熟,此時卻來問自個,不禁有些意外。可是再一想,他就知道這其中的問題所在”面色一下變得蒼白。回府請太醫自然是穩妥的,但這耽誤的時間卻不在少數;至于去醫館”光天化日能夠遇到刺客,醫館里頭再有點萬一可怎么好?出了這樣的大事,他們畏罪也很自然,可剛剛那樣的架勢,就算這幾個身經百戰的親隨都跟著,父親就真的能逃過那樣雷霆萬鈞的攻勢?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街道拐角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不多時,一大隊軍士匆匆跑了過來。一瞬間,幾個親隨就將布兜上的陽寧侯陳瑛簇擁在了當中,一個個手按刀柄滿臉戒備,而陳漢立時疾步擋在了前頭。
“什么人?”,“西城兵馬司!怎么回事,怎會有人當街動用弓弩……”
那個領頭的總旗話還沒說完就看到了陳漢身上沾染的血跡,而與此同時,他注意到了那一身服色的料,再一看那邊幾個親隨的戒備架勢,他只覺頭皮麻,心中不禁暗自叫苦。
他在西城兵馬司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若只是當街斗毆,無論是平民還是權貴,料理起來總有前例可循,可當街動用了嚴格管制的弓弩,而且傷的似乎是權貴,這性質就大不相同了。那可是行刺!追究下來別說是他這西城兵馬司一個小小的總旗,就是上頭的兵馬指揮副指揮,乃至于宛平縣衙和上頭的順天府衙,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倒霉!
等到問明得知是陽寧侯陳瑛遇刺,這總旗是腸都悔青了,但他人都來了,此時不得不前后張羅著人護送陳瑛回陽寧侯府陳漢本想上外頭醫館的念頭給他三言兩語打消得干干凈凈”他用的原因很簡單,這大年三十十家醫館九家關了門,兼且有沒有處置這樣外傷的經驗還尚未可知。而對于陽寧侯府來說,侯爺和五少爺剛出去沒多久就突然這樣狼狽地回來,上上下下頓時亂成一團,隨著一個仆人打馬飛馳去了一趟太醫院,這消息便仿佛光一般在整個京城四處傳播了開來。
“什么,陽寧侯遇刺?”,同樣的對話在無數府邸響起,只是有的是幸災樂禍,有的是事不關己聽過便罷,有的卻是貨真價實的大吃一驚。而對于鏡園中人來說,自家老爺平安歸來的同時”竟然還帶了這么一個說不上好的消息,上上下下竟是都不知道該怎么反應。
“他怎么會遇刺,怎么會在大年三十這種時候遇刺……”,陳瀾喃喃自語了一句,這抬頭看著風塵仆仆的丈夫,見其在云姑姑的服侍下洗完了臉走到跟前,而云姑姑躡手躡腳出了門去,她這很自然地輕輕拉住了他的手,又說道:“出了這樣的事情,只怕別人會大做文章,你得小心是。”
“身正不怕影斜,沒什么好怕的。
”楊進周哂然一笑,輕撫陳瀾那柔滑的秀,這淡淡地說,“我是沒想到有人竟然會用這樣直接的手段,算是棋差一招,但要知道,此前各家府邸都多了三五十守衛,本就是說朝鮮和倭國內亂,有大臣派了刺客進京來,陽寧侯遇刺也算是驗證了這回事。至于別人想利用這事造出風波來……瀾瀾,相對于之前那些步緊逼的招數,你不覺得這一招來得太狠太猛太激進了么?”
這幾日閉門不出除了吃就是睡,鏡園幾乎是消息斷絕,陳瀾自然也不例外。因而”聽到楊進周這話,她皺著眉頭想了一想,突然只覺得腦際靈光一閃:“難道是你們之前……”
“你應該還不知道,那位武陵伯府的大總管,在大理寺內供述說,這出告等等都是晉王挑唆的他,還說之前的金簪,指使紅檐自盡等等,也都是他聽從晉王之意,暗中挑唆的武陵伯及其世。再加上你和你家老太太先后命人送到大理寺去的那幾封信,所以那邊上下一團亂,而得到這些消息的別人也是一團亂,否則何至于做出這樣過頭的事?”
說到這里”楊進周略略一停,繼而看著陳瀾說道:“這次的事情,紀曦居中策戔,,,小四奔走宮中,至于武陵伯,則是蕭世出面脅迫。所以,武陵伯府的那位大總管會在大理寺反水,晉王會疑上咱們那位元輔大人用心不良,至于那位元輔大人,必然要疑神疑鬼,擔心被別人反咬一口。小四身邊統共沒幾個人,鏡園上下為人守衛得嚴嚴實實,至于我那軍營上下早已戒嚴,此前就是一只蒼蠅也飛不出來,誰要是信我們派人行刺陽寧侯……我倒是要見識見識他的說辭!”
陳瀾看著楊進周那自信洋溢的臉,忍不住心安了許多。然而,當他緊挨著她坐下之后,她仍是忍不住低聲說道:“既如此,明日早朝,勝負就要見分曉了?”
“沒錯。”楊進周攬著陳瀾的肩膀,聲音低沉地說,“江南事沒絆倒他,這一次若不能把他掀翻下來,江南事就不能徹底了斷!瀾瀾,你就等著吧!明日之后,這后的一條絆索就應該差不多了!”
這一個大大,盡管從晚飯時分開始,京城上下各處就響起了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但體驗到濃濃年味的,卻只有平民百姓而已。世家豪門雖是照舊例祭祖擺宴,但從前一塊來過年的旁支親戚,這一年卻因為那些虎視眈眈的軍士而選擇在家過年,至于那三位日理萬機的老,則是沒有一個回家過年,連帶六部都有不少人在衙門里頭當值。至于經歷了分家的陽寧侯府,當夜年降臨時,就說不上什么過節的氣氛了”因為重傷的陳瑛竟是情況越來越糟糕,剛剛從宮里急忙趕回來的羅姨娘和陳汐站在床邊,臉色都是蒼白一片。
“怎么呢……好端端的老爺怎么會遇刺!”
盡管這幾日羅貴妃說了陳瑛無數不是,但此時此刻面對這個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丈夫,羅姨娘仍是忍不住悲從心來,見這話無人回答,她不禁扭頭怒視著陳漢。正要再質問,她只覺得袖被人使勁拉了拉,扭頭卻見是陳汐。陳汐沖著羅姨娘搖了搖頭,隨即用手輕輕指了指床上的陳瑛道:“姨娘,老爺醒了。”,聞聽此言,不論是羅姨娘陳漢,還是匆匆從許家回來的陳清許吟,連忙都圍了上去。而睜開眼睛的陳瑛漠然看了一眼床邊上的人,卻艱難地抬手指了指陳漢的方向,嘴里好容易送出了聲音微弱的兩個字:“小五。”
陳漢本來緊緊咬著嘴唇站在后頭,此時聽見這聲音,方沉默地近了前去,卻是在床前的踏板上跪了下來。直到那只大手一下覆住了他的手,他終于忍不住了,開口叫了一聲爹后,竟是淚流滿面。就在這時候,他只覺得手一陣劇痛,低頭看時,就現父親陳瑛赫然是額頭青筋畢露,而那只手卻猶如鐵鉗似的將他的手越收越緊,仿佛絲毫不在乎左肋傷口再次迸裂開來,傷口染得那白色棉布血紅一片。
“記住,代我上奏遺言的時候,你務必,務必多多陳述我昔日之功勞,就說是陛下提拔我有今天,我只恨鬼迷心竅,會有今天是咎由自取。”說這句話已經耗費了陳瑛許多氣力,因而他不得不停下來大。大口喘氣,隨即看著陳漢道,“但是,你一定要,一定要一口咬定之前那些都是栽贓陷害,欲要置我于死地。箭鏃淬毒,這是別人存心想要我死,這世上能有多少人恨我入骨?只要……只要皇上還有那么一絲念舊憐憫之心,你就能……你就能……小“爹,你別說了!”陳漢狠狠搖了搖頭,一字一句地說,“我不稀罕這些”再說,論嫡論長都輪不到我,都這時候了,爹你還記著這些干什么!”
“論嫡論長?你爹我既不是嫡,也不是長!”,陳瑛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竟是撐著胳膊又坐起了一些,“我也不指望你立刻襲爵,但你一定要立刻去軍中,立刻!不要去云南,不要去北邊,去肅州,那里我給你打了根基”軍功,只有軍功是好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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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末日(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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