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正躍沉吟不語,趙國棟的意見當然中肯,但是現在的問題是中紀委這幫人會這般“通情達理”么?
他在中組部里工作多年,和中紀委這幫人交道不可謂不多,中紀委這幫人在平時考察干部時倒是看不出什么深淺來,但是一旦有了問題,那便是嗅到血腥味道的鯊魚一般循跡而至,死死咬住,追根究底,不刨出一個根底決不罷休。
像黃治中這種送上門的貨色是從其他案件牽扯出來的,可以說他們敢于不動聲色的直接登門而來,半定是掌握了相當可靠的證據,這也就意味著黃治中基本上是被宣判了“政治死刑”而且多半是身陷囹圄的命,黃治中栽了倒也罷了,既不是在自己任上起來的干部,也和自己沒有多少關系,關鍵是眼下的大局不應當被這一顆老鼠屎給攪和了,要盡可能的把影響控制在上下都能接受的范圍之內。
要做到這一點,就得隨時掌握情況變化,馮剛無疑是最合適溝通聯絡的人選。
但馮剛這個人卻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即便是對于自己也不是那么言聽計從,經常若明若暗的暗示紀委需要獨立監督工作,確保工作效率,而不動聲色的和自己拉開距離,保持著一種冷淡的尊重,而這種距離恰恰是最危險的,也就意味著對方對自己有很強的戒備心態,這對于一個省委`書`記和省紀委`書`記來說很不正常。
不過馮剛倒不是單純針對自己,對于趙國棟馮剛也一樣保持著禮節性的尊重,這已經不是簡單的不偏不倚,也不是要當墻頭草,而是很有點要等距離觀察監督的味道,這年頭紀委`書`記能夠有這般風骨,也相當少見了。
“國棟,你覺得我們現在擺出這樣的態度合適么?”凌正躍反問一句。
被凌正躍這一句話問得有些吃不準對方什么意圖,趙國棟一時間沒有吱聲,思考了一陣才緩緩道:“這更像是考驗中紀委對我們安原省委的信任度問題,或許他們不會那么信任我們,但是我覺得我們應該和他們開誠布公的表明態度闌明觀點,讓他們明白我們的擔心,至于說他們最終決定怎么做,主動權依然掌握在他們手中。”
“國棟,沒有那么簡單,我想既然中紀委以這樣的方式前來,肯定會有他們的一些想法,沒準兒他們就是打算在我們安原大干一番,借此機會展示他們的戰斗力和反腐決心。”凌正躍搖搖頭,“看來我們的確需要和他們談一談。”
趙國棟也贊同凌正躍的觀點,是需要和中紀委來人交換意見,同時要隨時掌握事情發展,以便于省委能及時做出反應,避免陷入被動。
“凌`書`記,黃治中看樣子怕是脫不了身了,他的工作卻不能擱下,如果中紀委已經明確要對黃治中采取雙規,我建議黃治中分管的工作暫時由張宏偉負責,發改委的那邊工作交給宏偉的副手來主持。”趙國棟已經在為黃治中一旦進去了出不來做打算,避免措手不及帶來的被動,“據我所知明天就有一個原本需要黃治中參加的會議,我看今天晚上省委需要開一個會。”
“我同意。”凌正躍在這些問題上倒是半點不含糊,相當果斷,“我認為即便是黃治中日后能脫身,也不可能再在這個位置上呆著了,如果不出意外,就由宏偉來負責這方面工作,當然,出于對干部負責,我覺得還是等到中紀委那邊有個明確結論出來更合適,我估計晚上應該有一個大致結果出來了,到時候召開常委會議來通報吧。”
消息的流傳速度遠遠超出了凌正躍和趙國棟預測的速度,還沒有到晚飯時候,安原省里幾乎所有人有頭有臉的人物就知道了,副省長黃治中在上午十點鐘被中紀委來人在省政府大院里帶走,隨同一起被帶走的還有他的秘書和司機,這些都是跟隨他一起從安都市政府到省政府的。
事實上,午飯后黃治中被中紀委帶走的消息就開始在一些消息靈通的省領導中流傳,而到了下午,各地市的一把手們基本上也就確證了這個消息。
黃治中目前分管文教衛以及人口計生、商務和信息化建設,分管的工作也相當龐雜,而他在安都市擔任市委常委、副市長時也并不高調,雖然他所分管的城建、國土這些工作無一不是熱點。但是在擔任副市長期間沒有多少關于他的傳言,僅此一點也足見他的本事。
他的落馬在整個全省引起了極大震動,很多人都難以相信這個歷來不多言多語的副省長竟然會是一個深藏不露的大蛇,一直到中紀委來將他拿下,籠罩在他表面上的面紗才漸漸被揭開來。
“你在擔心什么?你們天孚和黃治中也有攪和?”趙國棟一聽就有些來氣。
電話另一邊的瞿韻白趕緊否認:“國棟,沒有那事兒,你也知道我們天孚這幾年在安都沒多少大動作,明遠那人也是實誠人,沒有特別的難處,他都寧肯走正道,和黃治中打交道的機會并不多。”
“打交道的機會并不多?那也就是說還是責過交道了?那有沒有牽扯其中呢?”趙國棟并沒有被喜韻白的虛晃一槍所迷惑,徑直問道。
電話另一頭半晌沒有吱聲,良久才幽幽道:“國棟,你也知道現在做房地產這一行也沒有那么簡單,方方面面前得照應到,我們天孚算是干凈的了,雖說我們和黃治中沒啥糾葛,但是畢竟那段時間也在分管這一塊,哪個房地產公司敢得罪他?好在這黃治中的胃口不算太大,也不會提太過分的要求,有時候買兩套平價房子,或者安排一兩個材料供應商來供貨,或者就是拿點票據來解決費用,這些都很正常,但是要說我們為哪個項目或者哪塊土地給他送多少,絕對沒有那事兒,當然年終拜年封個紅包也是情理之中,不在之內。”
趙國棟輕輕吁了一口氣,他就知道黃治中既然在安都分管國土建設這一塊那么久,就絕不可能只是在鴻業地產這一棵樹上吊死,免不了還有不少房地產企業會被卷進來,連天孚這樣經常在自己敲打下都免不了有些灰色往來,就更不用說其他房地產行業,趙國棟有一個預感,只怕這一次黃治中的事情真的被徹底翻開來,把房地產行業的陰暗面公之于眾,不知道還有多少官員干部會因此落馬。
“韻白,我也不多說你們了,我也知道干房地產這一行不輕松,難免有時候要走一些擦邊球的路子,一些邊緣上的事情似乎也免不了,但是我要提醒你們,一定要把握好一個底線,別害人害己。”趙國棟嘆了一口氣,“現在`中`央對房地產領域出現的坍塌現象很關注,各級紀檢監察部門都已經把目標鎖定了房地產領域,連續出擊,你們也已經看到了不少事例,不要以為自己做得隱秘就無人知曉,有些事情即便走過上三年五年,一樣可能會被翻出來,真正要出事,對于你們天孚一直追求的是要打造百年品牌的企業,可以說傷害太大,我希望你們不要忘記了天孚當初創業時提出的目標,不要為了短期利益而迷惑了眼睛,忽略了底線。
趙國棟情深義重的話語讓電話另一頭的瞿韻白也是頗為感動,“國棟,你放心,我和培哥還有輝哥他們都從來沒有忘記我們天孚的宗旨,在這一點上我們還是很有底氣,我們在發展當中可能會有一些不太規范的方面,但是我們的底線一直在堅持,絕不會因為一時的利益得失而出賣底線,在安原如此,在京城里也如此,在滬江依黑如此,在南粵同樣如此。”
“那就好,希望這一次不會波及到你們天孚。”趙國棟下意識的搖搖頭,“嗯,對了,青濤怎么樣?”
“挺好的,現在她越來越自立了,適應了現在的生活。”說起女兒,瞿韻白語氣也變得格外生動。
“真有些想她了。”趙國棟幽幽道。
自打劉若彤懷孕之后,趙國棟才恍然大悟般的想起自己還有一塊骨肉,隱藏在心底深處的那抹感情才開始慢慢發酵起來,對于那個自己可以說并沒有盡任何責任和義務的女兒突然間充滿了期盼。
“嗯,那啥時候我把她帶過來,你看看?”電話里的瞿韻白也有些猶豫,這很危險。
“看吧,找機會吧。”趙國棟聽出了瞿韻白言語中的擔心,興致一下子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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