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春日紀事

“弟妹是讀書人家出來的。”陸大嫂哼了一聲，“可真是講究禮儀啊。”

一句話說的滿桌子的人都靜默下來，只有兩個孩子都聽不懂陸大嫂的意思，一個吃的滿臉油光锃亮，一個還在笑著抓給他喂食的母親手里的湯勺。

大家都目光都投向明錦，陸大嫂是帶了點惡意的嘲諷，葉子是擔心，陸老娘是歉意，陸湛則是不好說大嫂什么，伸手放在明錦的腰際，輕輕用力，像是在安撫。

明錦替陸飛擦了擦嘴，對他柔聲道：”還想吃什么？”

陸飛此刻也感覺到氣氛不對，卻還是大著膽子搖頭道：“不好吃。”

明錦囧然看著自家兒子，明明想讓童言幫忙解圍，誰知這孩子居然張口就拆臺，什么母子之間有心電感應，全都是騙人的。

明錦心中無奈，努力維持著自己平靜的表情，眨了眨眼，夾了一塊魚肉。去了刺，小心翼翼的堵住了那張惹禍的嘴。

陸湛在旁邊咧開了笑，活躍氣氛地跟陸大哥喝了一杯，葉子也開始跟陸老娘說話，冷場總算過去。

陸大嫂看著明錦那邊的陸飛水靈可愛，自家孩子卻笨得讓人抓狂，終于忍不住用手指狠狠戳了小栓一記：“吃吃吃，就知道吃，討債鬼。”

她說的聲音不小，陸老娘的臉色立刻就變差了許多，狠狠瞪了她一眼。

“瞧什么瞧，”陸大嫂感覺到婆婆的眼色，又伸手戳著小栓的腦袋指桑罵槐：“我是你親娘，還不能說你一句啦。”

小栓之前還笑呵呵的，這會兒感覺到疼了，終于委屈的哭了出來。

“做什么對孩子那么兇，好好說話不行啊。”葉子不高興了，將小侄兒抱在懷里，輕輕哄著。

雖然小栓有點呆呆傻傻的，但是親人就是親人，不會因為誰不夠聰明就舍棄誰，陸家還一向都有憐惜弱小的傳統，也就是說，最倒霉最愚蠢最笨拙的那一個，反而會贏得全家人的關注。

就連明錦都放柔了目光看向小栓，對他略表同情。

大飯不歡而散之后，陸大嫂對小栓的關注增多了起來。正巧陸湛一家被陸老爹勸說在家里多住了兩天，有了對比，陸大嫂更是發現自家孩子的不對頭。

初二那天一大早，明錦和陸湛就起來收拾行囊準備回東園去，還沒等兩人收拾妥當，就聽見外面傳來巨大的聲響。

頭天晚上折騰太晚這會兒還在熟睡的陸飛立刻被驚醒，大聲哭起來。

明錦皺了眉頭，將陸飛抱起來柔聲撫慰，一面對陸湛使了個眼色：“你去看看吧，我就不出去了。”

陸湛點了點頭，將腰帶系緊，轉身出了房門。

沒一會兒就傳來陸大嫂的咒罵和哭喊，隱隱還有葉子和陸老娘的勸說。

“都是那個死丫頭片子送來的藥……”

“存心想要害我們母子倆……”

明錦在屋里聽了一會兒，也便明白過來。

說起來，陸大嫂這么說還真是沒什么錯，小栓現在這個樣子，很有可能就是因為陸大嫂當初吃了的那些涼性的藥材惹出來的麻煩，懷孕初期原本就是孕婦身體最弱的時候，在那種時候出過問題，對孩子的傷害不可謂不重。

陸大嫂在門口又是哭又是罵，還聲稱自己這輩子沒指望。干脆跟那個討債鬼一起死了算了，惹得村里人都在偷偷往陸家張望。

陸老娘又羞又火，終于忍不住，上去一巴掌打在陸大嫂的臉上，怒吼著：“丟人現眼的玩意，還不給我進屋去。”

陸大嫂愣住了，然后更加大聲的哭嚎起來。

陸老娘上前一腳將她踹翻在地上，揪著衣領將她拖進屋里，也是她長期干農活，力大無窮，換了別人，還真拖不動這種噸位的人。

陸湛索性直接回了屋里，從明錦手里接過陸飛繼續拍哄著，對她低聲道：“咱們一會兒便走。”

誰知過了沒多一會兒，葉子就抱著小栓，一臉興奮地探頭進來，對陸湛道：“哥，爹娘讓你去那邊。”

陸湛有點奇怪，看了她一眼：“大哥那邊的事情，我去不好吧。”

“讓你去你就去唄，”葉子笑嘻嘻的，顯然對陸老娘的發威很滿意，“我留下來陪嫂子。”

陸湛臉色略微變化，還是沒說什么，將孩子交給明錦，轉身出了門。

“這下嫂子該倒霉了，”葉子眉開眼笑的對明錦道，又皺皺鼻子，“打她懷孕到現在。家里就沒消停過，早就該這么治她了。”

明錦不想說陸家的事情，將話題帶開了去，逗著小陸飛跟小栓玩。

同齡的孩子們或許有自己的表達方式，兩個孩子很快就玩在一起，陸飛有點欺負人，不斷的將小栓往邊上推，小栓也不生氣，流著口水對著陸飛傻笑。

陸湛回來的時候什么都沒說，只是跟著明錦一道收拾了行李就回去東園。

明錦還是后來從葉子口里聽到了完整版本，陸老娘終于忍無可忍，將陸大嫂狠狠修理了一頓，還讓陸湛去把陸大哥勸走，不讓他有機會和稀泥。

陸大嫂再一次祭出殺手锏，哭著喊著要回娘家，甚至當天晚上就收拾了行李作勢離開。

陸老娘壓根沒變臉色，指著大門道：“要走立刻就走，走了就別再回來。”

也是這兩年光景好了一點，加上陸湛回來也給家里添了不少銀子，陸家有了些積蓄，就算給陸大哥再娶一房，也是夠用。

對陸家財政狀況有所了解到陸大嫂自然知道婆婆說的都是真的，回娘家不過是做個姿態。希望能夠讓公公婆婆屈服，可不是真的想要回娘家再也不回來，她現在這個年紀不可能還有什么別的想法，娘家那邊也不是特別富裕，能夠養她余生。

陸大嫂這次傻了眼，灰頭土臉的回到屋里大哭一場，第二天老老實實跟著陸大哥下地干活去了。

葉子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眉飛色舞，高興得不得了，她終于找到了做小姑子的感覺，能夠在大嫂面前揚眉吐氣了，甚至沒在陸大姐家里多留。晚上就趕回去享受陸大嫂的低眉順目去了。

這件事受益最大的還是小栓，他的娘終于擔負起照顧他的責任，并且在婆婆的監視下對孩子們變得有耐心起來。

天氣漸漸變暖，厚重的衣服也都要拆洗，然后裝起來，東園很多孩子雖然還是各自住在養父母家里，但是卻經常到陸家來玩，明錦見不得孩子們臟兮兮的樣子，便動手替他們做春天的衣服，變得有點忙碌。

她原本并不是那么親切的人，對于不是自家人的臟兮兮的小鬼，更是沒有什么感情，可是陸湛在乎，單憑這一點，明錦就不得不開始對這些孩子們另眼相看。

就算是積德行善，為孩子積功德吧，明錦苦中作樂地想。

書院沒了江渝，氣氛變得和從前不大一樣，小元出身普通農家，又一直跟著江渝，并沒有受過系統的學習，被幾個世家子弟排擠欺負了幾次，見識了貧富差距之后，終于對讀書這條路死了心，想要回家了。

清明的時候，小元借著掃墓回了一趟家，征得了陸湛和明錦的同意，便推辭了書院的挽留，搬回家中。

原本陸湛已經想好了和小元談談，誰知小元才回來第二天，陸湛就接到一封加急的書信，看了之后臉色大變，也顧不得跟家里人多說，匆匆去了京城。

明錦一面為陸湛擔憂，一面又有些為難，她和小元交流不多，如今陸湛不在。總不好將小元這么晾著，思考再三，還是決定試探著跟他商量今后的事。

“你是個有主意的孩子，”明錦努力做出和善的表情，笑道，“既然讀了書，有沒有想過在家里溫書，來年好去考個功名？”

畢竟這是當初他自己選擇并且十分渴望的一條路，明錦也愿意成全他尋找自己的天空。

小元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他原本想著直接跟陸湛商量，誰知竟那么不湊巧，也只能硬著頭皮跟明錦道：“當初確實是這么想的，可是如今卻覺得……”他似乎在考慮如何表達，歪著腦袋細想。

明錦知道他誤會了自己，忙笑道：“我們自然是尊重你自己的想法，只是希望在你做決定的時候，能夠知道你的想法。”

小元有點感激的看了一眼明錦，終于吞吞吐吐地道：“書院現在被幾個迂腐老頭弄得死氣沉沉，我才發現自己能力有限，也不愿意再去外面趟渾水，只想留在東園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要不這樣，”明錦笑著建議，“先不要想著立刻就做出什么決定，先在東園里住上一段時間，慢慢考慮也好。”

孩子終究是孩子，小元聽了明錦的話，臉上浮顯出一絲感動，對明錦道：“謝謝你。”

“都是一家人，犯不著那么客氣。”明錦擺擺手，自己和小元其實差不了多少歲，卻還得端起長輩的架子說話，也是尷尬。

小元雖然讀了一段時間的書，農活兒卻不含糊，陸湛不在，他把所有的活兒都攬了過去，倒是不用再麻煩鄰居，也讓明錦松了口氣。

后媽和繼子之間的尷尬并沒有持續多久，陸湛很快就從京城回來了，卻帶來一個讓明錦壓根就沒想到的人。。.。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