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父難為81——第八十一章碼頭

澹臺錦聽說齊攸把整個上昱城外碼頭都收在手中，著實吃了一驚，不由得接口就問都萬霖緣故。可其實他心中已經隱隱想到了原因，只是覺得齊攸若是跟他心思一致，那也過于匪夷所思了。

上昱城四周環山，雖沒有什么大山，可也是有些連綿起伏之態的，所以從上昱城到中陸的其他幾國以及天子所在的京都，穿行于群山之間的那條官道不能說十分難走，但也并不算便捷。可另一方面，上昱城周圍水網雖然不算密集，可城外卻有一條運河能直接連到滄浪江，走這一條水路輕舟最快三天便可到達京城，即便是想要到達最南的煙州，至多一個半月的功夫也夠了。

這條運河修了也有幾十年了，不過最近這十年中陸戰亂不斷，水利荒廢，運河淤塞加之水盜橫生，這條水路便斷了，不少人壓根都忘了還有這么條運河。不過齊國的國都上昱畢竟是商貿重鎮，南北的商人們想要到南邊販茶，北邊買皮貨，中間多半是要經過齊國的，盡管只能走陸路，可這上昱城仍舊是南北貨集散的地方，只是各地的商隊不一定走哪條路罷了。

可是如今國主力排眾議，傾全國之力重新疏通了淤塞的那段運河，水路重新恢復，一下子幾乎所有的商人，乃至大半的各國信使都是走水路自碼頭進出上昱城。上昱城外那座幾個月前還冷僻荒涼的碼頭，一下子變成了休戰年月里，上昱城的門戶。澹臺錦每每想到那座碼頭，就恨不得能把自己散在城里的斥候都擠到那里去。

只是，這上昱城里耳目眾多，不管是國主還是文昌縣侯，乃至大妃和老太妃，都各有各的眼線在互相盯著，即便是澹臺錦想派出斥候，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舉動是不是都被人收在眼里。所謂投鼠忌器，可是齊攸她……難不成她已經想到，而且還一聲不吭地替他做了？

澹臺錦的心思已經轉了幾圈，都萬霖卻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忍不住笑了，“這事的起因說起來好笑，咱們齊國的王長子瑄少主不是欠了小小姐不少銀子么？不知將軍可知道此事？”

澹臺錦不由得嘆了口氣，這事他知道，只是沒去管，這種小事憑齊攸愛怎么鬧就怎么鬧去吧，要跟她在這些事上較真，以她那出人意表的行事風格，層出不窮制造事端的無窮精力，想管她也得先想想自己能不能被她累死。

都萬霖接著說道，“小小姐本來似乎是覺得瑄少主這輩子要是不當國主的話，就肯定還不起她那些銀子，沒想到前段日子有一天瑄少主派人來尋小小姐，一下子就還了小小姐大筆的銀子，來的那個小太監嘴賤，好像是跟小小姐換了借據之后還說了幾句難聽話。小小姐當時沒吭聲，可是臉色分明就變了，應該是動了氣。之后就跟瑄少主就較起真兒來了，小小姐還真是聰明，當時就說瑄少主這錢必定來路不正，卑職當時聽小小姐這么說還不以為然，想這瑄少主終究是王長子，不拘哪里弄不著銀子？”

澹臺錦卻聽住了，都萬霖是平民人家的孩子出身，并不知道大門大戶里的規矩，可澹臺錦卻很清楚。王孫公子們雖說是錦衣玉食，看著也光鮮，平日里用的玩的都是堆得山海一般，可他們卻只缺一樣，那就是——錢。東西取用不盡，可是錢卻得依著規矩拿著月例，這是大家子教養孩子的規矩，所以瑄少主突然弄出一大筆錢來給齊攸，這確實是不合常理的。不過即便如此，澹臺錦想想若是自己的話，恐怕也懶得去弄清楚他到底偷當了什么東西，只會存一點疑惑。齊攸當初跟他騙走的價碼不低，瑄少主要想靠當東西換錢……難道他把他爹的印璽當了不成？

都萬霖似乎想起了當日的情形，笑了笑說道，“大約是一個月以前，小小姐就去碼頭上找了沈胖子，讓他看著碼頭上所有進出貨物的情形，所有的人事都要一一記錄清楚。將軍別看沈胖子那個德行，其實心里精細著呢，這一件差事可說是辦的滴水不露。將軍能猜著這瑄少主是在什么上頭賺的錢么？”

澹臺錦有點無力，他還確實想不到。

都萬霖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那事十天以后，小小姐在街上碰見沈胖子的人，就被請到了碼頭上。那天碼頭上正泊一艘大官艦，隨船到的只有一個回京述職的偏將，呵呵，不要說他從北邊邊防上回來坐那么大的船實在是繞了太遠路，就說他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將官，怎么可能有資格坐那么排場的船？”

澹臺錦沒有說話，卻聽得入神。

都萬霖又說道，“小小姐叫沈胖子的人在船艙口打群架，把那偏將引下來困住，卑職等人就進了那船，一路搜到底層，將軍知道卑職瞧見了什么？整整二十匹蠻族純血統寶馬那些好馬，最劣等的一匹估計也賣得上三四百兩銀子，若是販賣到更南邊去，要是吆喝好了怕是一千兩都能出手。”

澹臺錦真正是吃了一驚，倒不是為了那些錢，而是因為私自從北疆販買戰馬是大罪，比私運武器來的還要嚴重。若是尋常商人私販五匹，就已經是立斬不赦的大罪了，這艘打著官家名義的大船竟然帶了二十匹戰馬。他略一思索，思路又轉了回來，“怎么知道是瑄少主的貨？”

“那偏將手里有蓋著戍北將軍關防的信，走的是正經運兵的渠道，所以沿途都沒人查他們。”都萬霖答道，“何況小小姐當時就把那些馬……”他猶豫了一下，知道這事瞞不住澹臺錦，便說了下去，“……搶下來了。”

澹臺錦不禁沖口而出，“那偏將是吃屎的么？千里扛豬槽子最后在家門口被打了劫那些馬匹在哪里？我怎么一點風聲不見？”

“那偏將當時帶的人少，本就打不過我們，再說沈胖子在碼頭的人有上千號，都算我們的人，那將軍也是寡不敵眾。何況他是偷來的鑼鼓敲不響，結果就吃了啞巴虧。”都萬霖笑著說，想想這些細枝末節跟結果比起來根本不算什么，將軍必不可能生氣，所以便接著說了下去，“不過那些馬是好馬，小小姐挑了一匹試騎了一圈，樂得不得了。就為了怕將軍您知道這事，小小姐特意把南邊買的那個宅子又擴了一塊，圈了塊馬廄出來；平日在城里怕將軍您看見，小小姐壓根就不準我們騎那些馬，也唯有出城去打獵的時候才得騎一騎那些好馬。因那馬多，卑職幾個一人一匹還有多的，小小姐還分給了薛都尉和靳昶幾個人每人一匹。只是……也怕您知道，他們幾個也不敢把馬帶回營里來。”

澹臺錦聽了個無話可說，只得隨口說道，“我記得戍北將軍原來是大妃表兄潁川侯的門人，不過齊攸連這層親戚關系都知道？”澹臺錦話沒說完，心里忽然生出些不舒服來，敢情齊攸在這城里自己的眼皮底下，干了什么事別人都知道，就他一個不知道；齊攸也不防著所有人，只拿他當賊似的瞞著。

都萬霖又說道，“戍北將軍跟瑄少主這層關系，小小姐自然是不知道的，是那個偏將自己抬出這層關系想要嚇唬小小姐的，只是他沒想到小小姐本來就是來尋事的，根本沒吃他這套。不過瑄少主拿這個事發財，最后還是他自個兒承認的，大概是小小姐扣了馬匹之后去詐了他一下，具體情由末將當時不在宮里也不知道，只是聽小小姐的口氣，瑄少主最后是認了這個事。小小姐這才罷了，瑄少主也沒奈何，這事就這么著了。”

都萬霖話說多了，稍微停頓了一下歇了口氣，臉上露出些似笑非笑的神色，“這事其實也就是個頭兒。小小姐在沈胖子那里看了碼頭來往的記錄，沈胖子做事極細，上昱城里哪些大戶人家運了什么到碼頭上，哪些商戶出入了什么貨，乃至于有什么口音的人到過碼頭上，等等等等，事無巨細全部一一登記造冊。將軍，小小姐在您面前力保沈胖子不是小匪類，其實也是有點道理的，就沖沈胖子這個差事辦的，就看得出來他是個人物。那些朝廷大官，地方大戶販運的東西也不都是合乎朝廷法紀的，只是賬面上看不出來罷了。可他們到底運了什么，瞞得了別人，瞞不過碼頭上那些抗大包的伙計，也就瞞不了他沈胖子，再換句話說，也就瞞不了小小姐。卑職跟了小小姐這么久，別的沒瞧出來，卻瞧出了小小姐天性機警異常——單論這一點，恐怕大哥都比不得她——小小姐當時看了沈胖子的冊子，就命沈胖子把這差事繼續辦下去。”

澹臺錦的心口“砰”的一聲，他幾乎從椅子上直站起來。不是他這當將軍不夠沉穩，實在是這份冊子的價值實在是太大了。他實在坐不住了，又站起來在屋子里踱了幾步，腦子里想的全是那個小丫頭。齊攸，齊攸，看著幾乎要簡單得透了明的小東西，就算她做了看起來如此煞費心機的事，可是要真去考量她的動機行為恐怕還都是簡單的很。也就像射箭一樣，只有簡單而目標單純的人，才有可能成為真正的射手。這么想著就覺得齊攸比他想得還要有趣的多，像是一潭碧水，明明以為一眼就看到了底，誰知潭底卻是另有乾坤。()該章節內容來自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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