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父難為92——第九十二章谷底

“小小姐下去以后，繩子沒放下多長就停住了。”靳昶手里拿著繩子說道，看到澹臺錦瞪著他，嚇得打了個寒戰。他知道澹臺將軍的性格看似放曠不羈，其實他行事素來嚴謹，也最忌諱屬下辦差的時候說些“大概”、“沒多長”、“不太遠”，他記得澹臺將軍曾說過，若是在行軍打仗中只會這么漫不經心地粗略估計，那“大概”離腦袋搬家也“不太遠”了。

靳昶的腦袋上冒了不少汗，連忙補充說道，“我……我估計大約就是五個我身高那么長的一段繩子。繩子放了這么長之后，我們兩個手中拉著的力道就忽然一輕，我當時還想著，小小姐一定是找到能借力的地方了，所以才停了下來。我們兩個就大聲地問小小姐找沒找到瑄少主，可小小姐一聲回答都沒有。將軍是知道小小姐脾氣的，她不想出聲的時候，就是問得急死過去，她也是沒聲。”

澹臺錦沒搭腔，其實倒很是有些認同靳昶的這句話。不過他倒是覺得，真不好說齊攸到底是說話大的時候更氣人，還是不說話的時候更讓人窩火。

“卑職猜想，小小姐不說話，很可能就是她已經看到了什么，無暇分神。”靳昶繼續說道，“屬下等人也猜不出來下頭是吉是兇，也不敢等太久，就想要等一盞茶的功夫，不管小小姐回不回應，都把她硬拽上來再說。可是沒有想都的是，等我們再提那繩子的時候，立刻就發現繩子是空的。卑職心知不妙，連忙把繩子拽上來看，繩子是好好的，分明是小小姐自己解開的。將軍您說，這事是不是也太怪了點。”

澹臺錦沉默不語，就算是他也還是想不出，齊攸遇到了什么事，非要自己把繩子解開。是她在下面遇到了什么不得不解開繩子的事？可是齊攸當時所處的情形一定并不是特別緊急，所以這個小囡還有功夫把繩子解開，而不是直接隔開了事。他知道她身上一向是帶著一把匕首的。

那么也就是說，最有可能的情形就是，齊攸下去之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情形，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所以她解開了限制她活動距離的繩子。可是……在那之后齊攸沒有再發出任何聲音，會不會是她在那之后就遇到了致命的危險？澹臺錦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勝，他在懸崖邊上蹲了下來，可是月光照不到下面去。

靳昶又說道，“我們兩個正一籌莫展的時候，這幾個廢物剛好趕到，我就告訴他們，瑄少主在下頭，原指望著他們能跟我們搭伙營救下邊的人。可不成想他們聽了就都縮了回去，說了聲回去搬救兵，跟著就跑了個無影無蹤，操。”

澹臺錦似乎沒有聽到他后面的話，他正站在懸崖邊向下看，幽暗的裂口就像是一張鬼魅的大嘴。他曾來過狩苑幾次，雖然并沒有把這么大的一片山林都跑遍，可是他畢竟看過這里的地圖。對于自己看過的每張地圖，澹臺錦幾乎都不曾忘記過。他記得這里的山并沒有高到能出現萬丈懸崖的地步，不過卻有一條低于地平線的裂谷貫穿東西，記載山川地理的書上記載這里曾是一條古河道。現在他們站的這條路有可能就是懸于峽谷之上，而這條峽谷有可能也并不像現在看起來的那樣深，齊攸會解開繩子也許是因為她發覺自己已經走到了底。

山路下邊傳來一陣嘈雜的說話聲，澹臺錦回過頭去，幾只火把讓眾人眼前一亮。是澹臺錦的猛虎騎兵士，順著澹臺錦一路留下的記號尋到了這里，也帶來了火把。

澹臺錦從一人手里接過火把，那人低聲向他稟告，“陸都尉讓卑職來稟告將軍，他在外頭安頓一切，暫時不能過來，請將軍多加小心。”

澹臺錦點點頭，也不再遲疑，抓過靳昶手里的繩子，在自己的腰間纏了兩道系緊，就舉著火把向崖邊走去。靳昶吃了一驚，有些緩不過來神兒來，“將軍，我下去找小小姐就是了，您得在上頭……”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澹臺錦身形矯健地向山崖下躍出一步，靳昶連忙死死地拽住繩子，其他幾個兵士也同時撲上來抓住繩子。靳昶那一瞬間嚇得汗都冒了出來，生怕自己一個來不及，就把自己的將軍摔沒了。可是等他拽住繩子的時候才發覺，繩子那頭很輕，甚至比齊攸還輕。靳昶第一個念頭就是將軍居然比齊攸還瘦，難不成盔甲里頭都墊東西的么？好在這個二傻子念頭一閃而過，他跟著就恢復正常了——澹臺錦一定是攀著巖壁下去的，并沒有多依賴這根繩子，這跟方才齊攸下去的情況是不同的。

靳昶估計的繩子長度差不多是對的，澹臺錦很快的腳很快就著了實地，不過這里并不是真正的地面，火把照著只有兩步左右的寬度，下面還有更深的地方。可也就在他揮動火把的時候，他看見不遠處有什么東西反了光，看起來似乎有些像是瑄少主頭上帶著的金冠。

澹臺錦無暇再去看底下到底有多深，連忙向那個方向走去，也許齊攸下來之后借著當時閃電的光亮也看見了他看見的東西，那么找到穆瑄很可能就能找到齊攸。

還沒走幾步，火把的光亮就照出了一個委頓在地的人影，分明就是穆瑄。澹臺錦快走了兩步，沒能在穆瑄的身邊看到齊攸的身影，這快狹窄的土階梯上不可能藏得住齊攸。澹臺錦心里少有的煩亂起來，有些不耐煩地蹲下身檢視穆瑄，那小公子哥雙目緊閉地倒在地上，可是身上看起來并沒有多少血，身邊的地上也是干凈的。澹臺錦已經算計過從上面摔下來的這段距離，不一定就會摔死人，何況這下頭是個土崖，并沒有特別堅硬的石塊。

他伸手到穆瑄的鼻子底下，果然感覺到暖的呼吸，看來只是摔暈了。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趕緊先把穆瑄送上去，澹臺錦動手解開腰間的繩子，想要綁在穆瑄的腰上，讓上頭的靳昶他們先把他拽上去。

澹臺錦的手快速地抽開了腰間的繩子，可就在繩子完全解開的那瞬間，他猛地呆住了，一絲詭異的感覺掠過了他的脊背。他呆愣地看著委頓在地，失去直覺的穆瑄。他自己就在做齊攸做過的事，自己解開腰間的繩子……齊攸就是為了這個解開繩子的嗎？那么，解開繩子之后的齊攸到哪里去了？那之后……發生了什么？

澹臺錦的手指松開了，他手中的繩子落到了地上。他低下頭，俯視著地上躺著的齊國少主，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在少主看起來，齊攸一定是個討厭的丫頭吧？所以她就應該去死么？”

穆瑄一動不動，顯得澹臺錦倒有些詭異，可是澹臺錦直直地盯著他，忽然將手中的火把像劍一樣地逼近了昏迷不醒的穆瑄，火苗都快要燒到穆瑄的臉上。他腳底下躺著的那少年猛地發出一聲尖叫，睜開眼向后縮去，“不，不，我不是有意的，不要殺……”

澹臺錦猛地伸出手捏住了穆瑄的喉嚨，穆瑄后頭的話沒能說出來，被澹臺錦掐著喉嚨捏住了后面的話。澹臺錦下手不算輕，他漸漸瞪大了眼珠，驚恐絕望地看著面前那可怕的黑衣男人，黑色的長發就在火光中飄舞著，那駭人的幽黑眸子里似乎有地域的火光在跳蕩。

懸崖上邊傳來靳昶著急的喊話，“將軍，將軍，沒有事吧？繩子怎么又松開了？”

“沒事。”澹臺錦高聲喊道，然后又低下了聲音，他掐著穆瑄的脖子把他揪了起來，讓他貼近自己，“她下來救你，你卻裝死等她靠近的時候，就……殺了她？”

穆瑄拼盡最后一點力氣，艱難地搖頭。澹臺錦的手稍微放松了一些，穆瑄知道自己已經處在生死的邊緣，他沒有想到澹臺錦會親自下來，也沒有想到傳說中嗜殺成性的鐵血武夫竟然這樣可怕，他是真的要掐死自己，從他那狠狠捏著他喉嚨的手指上，自己就能感覺到那股死亡的巨大壓力。

“我沒想殺她。”穆瑄的眼淚淌了出來，他嚇壞了，他艱難地說著，“求求你，我沒想殺她，我就是……我就是推了她一把。是她沒站穩，是她自己沒站穩……”

澹臺錦的眉皺了起來，可是手指卻漸漸松了，穆瑄大口大口地呼吸著，斷斷續續地說，“求求你，澹臺將軍，求求你……”在這昏暗的地下，仿佛人世間都遠離了，穆瑄幾乎都忘記了自己是齊國的少主，地位尊貴，他只知道這個來自地獄的殺人將軍要捏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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