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攸感覺到腹部傳來一下尖銳的刺痛，像是針扎了一般，可那疼痛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劇烈綿長。一股巨大的力量突然落在她的肩頭，猛地把她向后帶去，一下子脫離了匕首的刀尖，齊攸看見那把匕首在她眼前被松開，向前拋出又落到地上。右邊的人含糊地發出一聲嚎叫，齊攸聽到右耳邊傳來一聲隱約的骨骼斷裂的聲音，那人向后倒了下去，就在同一個瞬間，左邊的人向前撲倒在地上，又連忙打了一個滾，爬起身向前跑。

齊攸回過頭去看右邊那人，轉頭的瞬間看到澹臺錦的袖子從那人的脖頸間離開，殺手沉重地倒在地上，腦袋奇怪地歪向一邊。

“攸兒。”澹臺錦低聲說，沒有理會逃走的那個人。齊攸被他向后拉扯了一步，看到他的臉上嚴峻的神色，他的手落在她的腰間，“樣？”

齊攸這才猛吸一口氣，剛才那一瞬間她連呼吸都不會了，澹臺錦拽著她走了一步，她才從恐懼和緊張中緩過神來。她也不有沒有事，迷茫地去看的腹部，她的腰間纏著厚厚的幾層錦緞腰帶，一時也看不出有血滲出來。

她不回答，澹臺錦的臉色變得有些發白，伸手就在她的腹部按了一下。

“咦？”齊攸迷糊地說。

澹臺錦正低頭看著她的臉色，見她面色如常……如常一般的迷糊，并沒有痛苦的表情，禁不住笑了出來，“不疼嗎？看來是沒事。”

“哦。”齊攸也松了一口氣，確實不疼，只有一點點的感覺，想來只是被刀尖刺破了一點皮膚，幸好腰帶是很厚的。

澹臺錦站直了身子，抬頭看向周圍的人群，看熱鬧的人在他們的身邊迅速褪去，仿佛退潮一般。那是他們不想惹上真正的麻煩，可是另外那個配合行刺齊攸的人，已經借機混進了人群里。

羅寧也趕了，看了看澹臺錦腳下躺著的死尸，臉色也有些白。他在軍中多年，倒不會畏懼死尸，可是這種殺人的行徑突然從荒野和城關變到了太平街市上，他一時有些難以適應。方才齊攸開始往人群里擠的時候，羅寧就瞧見澹臺錦的臉色有了些變化，他拍了一下，似乎是要他在后面等著。羅寧還沒想明白出了事，澹臺錦就向齊攸的身后追了。

方才齊攸也是背對著他們的，所以羅寧看不到具體發生了事，只是看到齊攸忽然被兩大老爺們兒給擠住了，他第一個反應是，居然有閑漢當街調戲女孩子，可是眼睛就已經看到澹臺錦一腳踹開齊攸左邊的人，左手拉住齊攸肩頭，右手猛伸到右邊那人的脖頸上，干脆利落地扭斷了他的脖子。

羅寧跟在后頭霎時大汗淋漓，不由自主地想到，若是也對齊攸有非分之想，下一個被扭斷脖子的是不是就是？大將軍這脾氣也忒火爆了些。可等他硬著頭皮走上近前，這才看到死尸前面不遠處落在地上的匕首。

竟然有人當街行刺而且目標還不是澹臺錦

羅寧看著驚魂甫定的齊攸，她也繞過澹臺錦，跟他對視了一眼。羅寧的心頭震了一下，他跟齊攸都想到了同樣的事，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后。齊攸看起來有些惴惴不安，卻不像是對地上的尸首，也不全像是死里逃生之后的驚恐，她不時地瞥一眼澹臺錦，有些欲言又止。羅寧想起來，按照齊攸說的，她做的事，他一半，而澹臺錦則應該都不。現在齊攸怕的大約是，無法跟澹臺錦解釋她到底招惹上了麻煩。

“將軍，”羅寧看了看周圍的人，看熱鬧的人都離他們很遠，他低聲說，“是不是該去叫侍衛們去追那個逃跑的刺客？”

“不必了。”澹臺錦想都未想就說道。

齊攸忽地抬起頭來，急速地望了澹臺錦一眼，又立刻轉開頭。齊攸抬頭的那瞬間，澹臺錦剛好觸到她的視線，只覺得那雙總是沒精神的眼睛忽然變得澄澈明亮若月下寒潭，雖然清冽秀美，可畢竟有一絲清寒透在里面。

“這會早就跑遠了，追也不可能追得上。”澹臺錦不知怎的，本不是多話的人，可這會卻非要再解釋這一句。大約是齊攸剛才那一眼看得實在有些冷，他多少也有些在意。

果然齊攸勉強笑了起來，抬起頭來說道，“是啊，我看一定就是搶錢的小賊，回頭我打發人去跟廷尉署說一聲也就是了。啊，不沈胖子摔死了沒有？得趕緊瞧瞧他。”

那笑里沒有真正的笑意，齊攸這么的時候不再像一年以前的那個糊涂孩子，澹臺錦察覺出了距離。尤其是齊攸的話說到最后，視線從他的臉上游離開去，看向了他身邊的另外一個人，眼神里強作的笑意立刻就沒有了。澹臺錦有些在意，那失去笑意的眼神里充滿了焦慮和緊張，才是正常人在這種情況下該有的，可是齊攸把假的給他看，把真的留給了旁人。

羅寧立刻從他身后走出去，繞過他去陪著齊攸往人堆里扎，雖然是個書生，卻也警惕地看著周圍的人群，側身護著齊攸，疏導開人群讓齊攸通過。澹臺錦腳步遲了些，他還不習慣跟著別人走。在他的前面，齊攸轉頭向羅寧低聲說了，他就算耳力極佳也還是聽不見，只看見羅寧側耳接近齊攸，而后認真地點了點頭。

旁人都比他可依賴嗎？

沈胖子正躺在房根底下，他躺著一動不動，從摔下來就沒挪過窩兒，圍攏在他身邊的人瞧見齊攸了，立刻閃避開，齊攸幾個人剛見了血，人人都想離他們遠一些。

齊攸沒理會那些人，急忙走到沈胖子身邊去，探手到他的鼻子下頭，胖子呼吸均勻。羅寧小聲問她，“不會再有刺客吧？無不少字”

“有也沒關系。”齊攸輕輕抬起胖子的頭，尋找嚴重的傷口，一邊輕聲說道，“這條街道上沒有樓房，合適放冷箭的地方不多。若是從地面上來的刺客，這會兒多半已經忌憚澹臺錦的身手了。”

沈胖子的腦袋上沒有要緊的傷口，她松了一口氣，看著胖子都像是僅僅摔昏了而已。齊攸抬起眼睛，那邊的打斗也差不多了，可能聽到這邊有了變故，她看見他澹臺錦的一個侍衛正在往這邊跑來。

齊攸低下頭，繼續檢查沈胖子的傷勢，卻禁不住嘆了口氣。她其實已經沮喪到了極點，本來想要跟蹤蘇子卿，布下這么大的陣勢想要順藤摸瓜查到蘇子卿的黨羽的，可是沒有想到是這種結果，她反倒被蘇子卿算計了。本來她也該想到，蘇子卿會想要殺掉蠻族的王子巴庫不假，可是她應該更想先除掉。這種本以為是獵手，結果卻被獵狗攆著跑的感覺實在是要命。

齊攸又想到澹臺錦，他為今天要跟著，又為要穿得跟普通人差不多呢？是想要袒護蘇子卿，還是不希望再做出事被蘇子卿誤解，所以要打扮得跟平常不同呢，是怕被蘇子卿的手下認出是澹臺錦嗎？蘇子卿還說澹臺錦是個不懂女子的鐵血將軍，這不都已經如此費盡心機地討好了嗎？還想要怎樣啊？

齊攸不覺又長出了口氣，手底下的胖子突然也跟著嘆了口氣，把齊攸嚇了一跳，瞪大眼睛盯著他。沈胖子又嘆了口氣，眼睛沒睜開，卻說道，“哎喲喂三姨啊，您老人家這是怎的了？大清早的唉聲嘆氣多喪氣不是？”

齊攸聽他沒事，又放了心，忍不住笑了出來，“還活著做還挺尸？我就你肉厚，光靠摔是摔不死的。”

“外甥我得歇歇，”沈胖子眼睛睜開條縫，四下里看了一圈，暗暗地把手里的放到齊攸的腳邊。

齊攸拿起來揣進袖子里，澹臺錦就在身后，她沒敢立刻看，只摸了摸袖子里的，應該是沈胖子的錢袋。齊攸立刻想到里面應該有沈胖子想傳遞給她的，想不到胖子被人追打成這樣了，衣服都扯破了，手里竟然還能死死攥著的錢袋子。想想做生意的人就這一點好，舍命不舍財，也虧得他會把藏在錢袋子里。

這功夫靳昶也跑了，那邊的亂攤子已經徹底收拾了，沈胖子的手下還能動彈的都扶他，齊攸才想起來要去叫郎中，沈胖子手下一個機靈的伙計已經飛跑著去找了。齊攸看著那伙計的背影想到，這世上的許多事，她覺得已經行了，其實還是沒到火候，她既沒能像澹臺錦那樣見慣生死，又沒能像沈胖子這些人這樣熟于應對生活。如果只是覺得行了，那是遠遠不夠的，尤其是像現在這樣，在她還未察覺的時候，已經有這么多人的生死都在她的一念之間，她做事之前還需要想得更周到細密，她必須要真的可以才行。

可是，她能做得到嗎？

一只大手落在她的肩頭，把她嚇得一跳。回過頭去看到澹臺錦皺起眉頭，齊攸有些尷尬，澹臺錦直視著她的眼睛，她想趕緊轉開頭，可是視線卻被吸住了，不由自主又膽戰心驚地看向澹臺錦那雙深邃安靜的眸子。

“只看著敵人的短處和的長處，仗是沒法打的。”澹臺錦忽然說。

齊攸蹲在地上，瞪大眼睛看著身后那個高大而精悍的男人，不敢想其實聽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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