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著敵人的短處和自己的長處，仗是沒法打的。”澹臺錦忽然說。

齊攸蹲在地上，瞪大眼睛看著身后那個高大而精悍的男人，不敢想自己其實聽懂了。

齊攸還在懵懵懂懂地想著澹臺錦的那句話的時候，就看見廷尉署的人和巡街的校尉耀武揚威地晃蕩進了這條街市，澹臺錦轉頭看了他們一眼，“亂子平息了，果然是該廷尉署的人上場的時候了。”說完就慢慢地向他們走去，差役開始似乎還打算擺一陣子官架子，各個顯得趾高氣揚精明能干，可等到他們中有人看清楚走過來的年輕男人是誰的時候，一下子所有人都變得縮頭弓背，看不出一點朝廷差官的模樣。

齊攸盯著澹臺錦高大的背影，許久才緩緩地低下頭，吞咽了一下。

“齊姑娘，澹臺將軍多半像是知道了什么。”羅寧還蹲在地上照料著沈胖子，雜學旁收的讀書人，多半也知道一些醫術。

齊攸沒有回答，她伸手進沈胖子的錢袋里，在一堆銅錢碎銀子中間抓到一塊柔軟的布條，她連忙掏出來，這是一塊跟沈胖子衣裳料子近似的布條，上面潦草地寫著幾個宇：北城潘家樓。

一股燥熱的感覺從胸口壓了上來，齊攸的指尖微微發抖，北城潘家樓是一間不大不小的酒樓，那里釀的酒不是上昱城最好的，菜肴也很普通，不過，它是距離猛虎ji大營最近的一間酒樓。可是猛虎ji大營就跟澹臺錦本人一樣，看起來就散發著生人勿近的蕭殺之氣，所以從沒有多少買賣人會想要選擇在大營附近，即使有也多半是一些小商販，齊攸還曾經疑惑過，為什么潘家酒樓要開在那里，明明喧鬧的南城有更多酒客。那酒樓開的有些破敗，一直半死不活地露著頹廢像，她還懷疑過開店的東家腦子里有下水。

現在再想一想，如果潘家酒樓真是蘇子卿在宮外的一處驛站，而且就設在澹臺錦的后院，要說澹臺錦不知道…那怎么可能？或許……要反過來想，澹臺錦是知道的，蘇子卿要的就是澹臺錦的庇護……齊攸匆匆看了一眼澹臺錦，他正遠遠地背對著這里。她蹲下身在沈胖子的肩頭按了一下，胖子睜開眼睛，朝齊攸擠了擠眼睛。齊攸知道沈胖子很難弄錯這樣的事，這一次她跟蘇子卿的較量也許勝負還難分清楚，就算自己被她襲擊了，可是自己這邊的部署也還是奏效了，說到底，怕的不是蘇子卿行動，怕的是她不行動。只要蘇子卿動了，齊攸這邊就沒可能跟不住她，尤其蘇子卿今天還動了這么大一步，居然放了人來殺自己，這么大的動作，如果胖子再看不住，那就真墮了他在上昱城中的名頭了。

齊攸猶豫了，如果澹臺錦果真在庇護那間酒樓里蘇子卿的密探，那么她做的事就變質了，她是在故意違逆他。不過齊攸僅僅猶豫了一瞬間，她看著沈胖子撕破的衣裳上沾著他自己的血跡，既然很多事都難以在一時之間想清辨明，可是她已經走到這里了，至少要讓別人為她做的事值得。

“他沒事吧？”齊攸低低地問羅寧，羅寧剛為胖子把過脈。

“不敢說誰，可也該是沒什么大礙。”

齊攸點點頭，“靳昶，你們跟我走。羅大人，你留在這里罷。”

她說完話就站起身來，貓身向人群中走去。靳昶跟她的侍衛連忙跟上去，靳昶看了看四周，有些不放心，“齊攸，刺殺你的人可能還沒走遠呢。”

齊攸在人群之后站直了身子，回過頭去已經看不到澹臺錦了，人群隔在了他們中間。

“沒事的。”齊攸干脆地說道，口氣里帶著篤信的意味，“你們不是在我身邊嗎？”

靳昶看了看周圍的幾個侍衛，一眼看到那個書生羅寧也跟在自己身后，驚訝地伸爪子去拍了齊攸的肩頭，“齊攸。”!

齊攸轉頭看到羅寧也吃了一驚，“羅大人，我們要去的地方興許有些兇險，羅大人不必跟我們去冒險。”

羅寧不在意地一笑，也不爭辯什么，深棕色的眸子在齊攸的臉上打量了一瞬，目光里透著隨性，“我跟去瞧瞧熱鬧，咱們不是一開始就說好的么？我幫姑娘的忙，姑娘也讓我瞧瞧上昱城里的熱鬧，讓我這書生開開眼。”

齊攸要說什么，羅寧又笑道，“我問姑娘一句，是不是已經知道要查的地方了？”

齊攸頓了一下，她本來的習慣是不向人說自己的想法的，多半是因為說也無用，身邊要么是外人，要么是侍衛，雖然可以信任卻難嘆商量對策。今天羅寧很是個例外，這個總是閑庭信步模樣的書生，有那么一些像澹臺錦手下的薛乙微，多少讓她覺得可以依賴一些。她猶豫了一下，終于點點頭。靳昶忍不住低聲說道，“那咱們得把眼線甩開再過去，剛才有人行刺齊攸，現在必定沒走遠不說，除了那刺客，這些人里還不定有多少眼線。看起來齊攸的這個對頭也不算傻，咱們雖然一直監視著他們，他們的人卻也一直監視著我們。”

“齊姑娘在上昱城里人人都認得，盯著齊姑娘的眼線是那么容易甩開的？”羅寧笑著說道，“依我看，唯有直奔他們的老巢更好些，對手措手不及，也就無從安排后事。”

齊攸心中微微有些高興，羅寧跟她想得一樣，至少會讓她更添些自信。“是了，我們回猛虎ji大營。”她低聲說道。

“什么？”靳昶吃了一驚，張著大嘴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可別說，你查來查去最后發現自己的大對頭是大將軍？”

齊攸怔了一下，自失地一笑，“快去牽馬，別廢話了。就走咱們慣常去大營的那條路。”

靳昶稀里糊涂地上了自己的馬，齊攸馬qi得很好，不過卻被侍衛夾在了馬隊的中間，以防止突然遇到襲擊，她身邊就是靳昶和另一個侍衛，最后跟著羅寧。

離開黑市這條街，外頭的街道上便沒有多少行人，齊攸素來都是敢在上昱城里跑馬的，這會子沒什么人，馬隊的速度更是快，一連跑了兩條街，靳昶回過頭去才發覺那個書生羅寧竟然緊緊地跟住了他們，一定也沒顯得吃力。

齊攸見他一直回頭，也從馬上回頭看了一眼，會意說道，“不要小著了書生，仗劍邊關城頭的書生，跟上昱城里的秀才們可不同。”

羅寧似乎聽到齊攸說話了似的，抬起眼睛看了看齊攸，視線相對，齊攸那漢漂亮的眸子里并沒有多少生氣，他不由自主嘆了口氣。

馬馳的速度很快，不多時齊攸已經常人到了北城，一路向上走，齊攸meng地在荒涼街市的酒樓外勒住了馬。靳昶吃驚地連忙跟著停下，han著前后的侍衛都停下來，一邊還驚訝地問齊攸，“要喝酒？這里的酒可不怎樣啊。”

齊攸沒有說話，她抬起頭，目光快速搜索了這棟二層小樓上的窗戶，所有窗戶都是緊閉的，很難著出哪扇窗戶后頭暗藏著弓弩手。不過她的動作很快，她幾乎立刻就跳下馬，將馬帶到了一樓的屋檐之下，離開了樓上弓弩手的射程。

向屋瞻下走的時候，她不由得回頭瞥了一眼，馬隊之中，只有羅寧跟她保持了同樣的動作。現在那個書生變得很是沉默，只不過那雙棕褐色的眸子里變得神采奕奕，雖然不怎么禮貌，可是齊攸忽然就想起來了那些獵犬聞到草叢里的兔子時的模樣。倒真不傀是貨真價實在邊關上歷練過，何止是上昱城中的書生不如他呢？

齊攸收回思緒，抬頭看頭頂的匾額，潘家酒樓四個字寫的很端正，她也只能看出這么些來，字的好與不好她是無從判斷了，不過匾額稍微有些歪，上頭掛著厚厚的一層灰。門框邊上挑著酒旗，上頭寫的斗大的一個酒字。門框有些破舊，不過面前還算是干凈。

這個時候屋里根本沒有客人，透過開著的大門能看到屋里歪歪扭扭的幾張桌子長凳，正面曲尺柜臺后頭一個略微有些肥胖的掌柜的正在打盹，柜臺旁邊供著財神像，底下的香火也正供著。

齊攸有一些猶豫，這里的平靜實在出乎她的意料。再怎么著，這里也跟一處經營不善，略微破敗的酒樓差不多。也許是沈胖子弄錯了？

一邊的門框上突然傳來磕門聲，把齊攸嚇了一跳，她回過頭去，卻看見正在敲門的竟是羅寧。他還是平常那個樣子，笑嘻嘻的書生模樣，一邊往死里砸門，一邊笑著朝曲尺拒臺后頭剛驚醒的掌柜笑道，“哎，你這買賣還做不做了？大冷天兒的，正想燙壺酒喝，你這兒的店小二死到哪里去了？也不知道出來招呼客人嗎？” ( 明智屋中文 wWw.MinGzw.Net 沒有彈窗,更新及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