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和恭親王左昭右穆對坐，曹毓瑛打橫作陪，在西花園的紫藤花樹下，節近中秋，原本這夏蟲是難免撲火而來，可王府里頭秘制的驅蟲藥散了下去，連蟈蟈聲都不聞一聲，新月半彎，恭親王揮手讓伺候的丫鬟退下，親手拿了一個哥窯梅青色酒壺，給祥倒酒，祥連忙擋下，“我哪里值當王爺如此厚待？不當人不當人！”

曹毓瑛瀟灑地一收唐伯虎題桃花詩折扇，含笑勸著祥：“山（祥的號）何須客氣，你是當朝的軍機，在哪朝哪代都是宰相的位份，在宋代，若是恭王瞧見山你，還要下馬下轎行禮呢，何須客氣，且受了王爺這杯酒吧。”

恭親王笑而不語，只是徑直給祥倒了一杯滿滿的惠泉春，祥放下手，“那里說的什么宰相，如今我這軍機大臣，還不如那卷簾的焦祐瀛，琢如你是知道的，你也是軍機章京，”祥親熱地叫著曹毓瑛的號，“成日就辦些禮部的鬼差使，哪里還有什么要緊差事，不過是遛鳥蒔花罷了，說來也是奇怪。”祥看著恭親王，“這肅順還沒入閣呢，到底就已經指揮起軍機處來了！”

恭親王撿起一片紹興熏魚，慢慢地嚼了，也不說話，過了片刻，“這肅順得了圣眷，眼下也只能看著他了，不然，奈何？”自己剛剛復出視事。祥話里的意思自己明白。無非是要找個臂膀來和肅順扳一扳手腕，不過自己眼下還是先低調些微妙。

祥微微失望，自己可是看到下午時候御前恭親王可是沒給肅順留面，怎么出了勤政殿。他的態又變了？祥也沒接話。就一仰脖。喝完了杯中上好的惠泉春。

曹毓瑛看著大家不說話，微微一笑，這個恭親王的鐵桿。因為看不慣肅順在軍機處的跋扈模樣，皇帝說了幾次，讓他升任軍機大臣，曹毓瑛就是堅持不就，他明白如今入了軍機，就是跳進了火坑，干不成什么事業不說，就連自身都難保全，之前的柏俊是活生生的例，在軍機中不求上進，自然就分外超然，曹毓瑛對著恭親王開口笑道：“近些日在園里聽到了不少的消息，不知道六王有沒有興趣聽聽。”

“哦？”恭親王劍眉微微一挑，“京中無一日沒有流言，成日里聽著都絮叨了，不過瑜你說的必然有趣，怎么，最近又有什么新鮮事了？”

祥放下酒杯，曹毓瑛轉向祥，給祥倒了杯惠泉春，“山自然知道肅順在順天府鄉試一案上吃的癟了？”

“內里倒是不甚了了，只知皇上突然又改了主意，在法場上免了柏俊等一干人等，倒叫老夫看了不少日肅順的笑話，”祥點頭，卻又贊起肅順來，“說起來，肅順倒是干事利落，遇到挫折也不氣餒，這柏俊的事兒皇上沒給他臉面，過了沒多久，又去折騰起戶部的票號來，抓了好些人，這一點來說，老夫倒是佩服地緊。”

“山可知是哪一位勸得了圣上回心轉意的？”曹毓瑛神神秘秘地說道。

“無非是哪一位軍機吧，或許是彭中堂，”祥搖頭，“橫豎不是我，那會我正心灰意冷，什么事兒都懶怠理會。”

“山這卻是猜錯了，”曹毓瑛勺了一湯勺寧波水磨湯圓，放入口中，“王爺不妨猜上一猜。”

恭親王想了一會，原本沉思的眼神明亮了起來，“那必然是皇后了！”

曹毓瑛未來得及說話，祥一拍大腿，“著啊！看著今個的架勢，這肅順不知道什么時候兒得罪了中宮，不然今個咱們怎么能瞧到這樣的架勢！”怎么能瞧到皇后從簾后頭走了出來，當面駁斥肅順！真是大快人心。

“的卻如此！”祥越想越激動，忍不住站了起來，“論皇上圣心之中，一個肅順自然也比不上皇后，皇后育有大阿哥，又統率六宮，持身甚正，幫著皇上批折也是好，日后自然就是后......”

“咳咳，”曹毓瑛用手捂著嘴巴故意假咳嗽，“山，難不成這二十年的惠泉春讓你醉了？開始都講胡話起來了！”

祥驚覺，訕訕坐下，“酒后失言酒后失言，勿怪勿怪，自罰一杯。”曹毓瑛揮了揮扇，給自己倒了一杯，又給祥倒了一杯。

“恭王也想必不知道內里吧，”曹毓瑛和祥碰了個杯，伴著花前月下，說起了為肅殺的政事，“肅順得了消息，為震怒，我老曹在軍機處的直房里都聽到他摔杯的聲音，氣沖沖地到勤政殿遞牌，還在勤政殿前頭扇了楊慶喜一個大嘴巴，楊慶喜被肅順嘴里的魏忠賢嚇得不敢站起來，可皇后出來，沒說了幾句話，原本氣焰為囂張的肅順便是偃旗息鼓，黯然失色地回到了戶部的直房杜門不出。”曹毓瑛飲了杯中酒，搖頭晃腦，“那天可惜沒親眼見，據御前的小監說，兩人隔著丹陛對視，輕描淡寫之間，皇后便是大獲全勝。和今個是完全不同？”

恭親王微微動容，“這確實是皇后厲害了，”思了一番，“為何皇上不見身影？”

“下官也是想了一番，”祥繼續說道，桌上的佳肴已經全部涼了，可人還是徑自談話，京城頂級大廚靜心烹飪的美食全然沒被放在人眼里，“揣摩了一番，倒有可能是皇后勸了皇上，皇上性綿和，不忍和肅順說話，故叫皇后擋了駕，由此可見，”曹毓瑛搖搖頭，“這人確實是圣眷優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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