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不迭點頭：“這里太美了，不負天堂美譽，真希望留在這里看盡春夏秋冬，可惜啊！”我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到現在，我連蘇堤和白堤都沒有去過。”

說完，我的眼睛里都是怨氣。

師兄眉眼彎彎，滿是笑意：“長居杭州也不是沒可能，就看你愿不愿意做個管家婆娘。”

我大大睜開了眼睛，歡喜得不敢置信，趕緊點頭答應：“我愿意，我愿意，一定好好管理錢莊、當鋪，對了，還有茶莊”。

師兄卻有意停頓，賣了個大關子。

“臨行前，師傅找我長談過。師傅建議在我們成婚后，屆時新法基礎也算更為夯實，他會上奏太后和皇帝讓我外放江南，一來，江南歷來為民風之先，有利于推廣新法，可總結新法的實踐以便于日后改良；二來，我自出仕，一直在朝廷升遷，從未有在地方歷練的經驗。我和父親也商量了，他也是極為贊同。”師兄語氣尚算平緩。

我的臉上卻已經綻放了大大的梨渦，雀躍不已：“太好了，太好了！以后就可以在人間天堂待著了。”

其實第三個原因師兄沒有說，我心里也明白，卻是一暖。師傅始終還是擔心北平的朝局會有變化，希望師兄和我能夠在西子湖畔，遠離政治漩渦，進可攻，退可守，在亂世下覓得一份平安。

師兄定也是為了我的安全，答應此事，在一定程度上遠離權利的中央。

清晨，露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霧氣并沒有完全散去。師兄便喚醒我，遞給我一身厚實的衣服和步履。

我揉著眼睛，還沒有完全清醒，已經跟著師兄走在山間的小路上。與以往青衫玉秀、文質彬彬的師兄不同，今日的師兄也同我一樣，穿著厚實的上下分身的衣服。

“冬末，此山就是龍井山。”師兄開心地介紹道。

“龍井茶的龍井？當真？”師兄含笑點點頭。

江南的山水果然和北方大為不同。不經意間，就有一個個錯落的小亭子點綴在綠色的山林中，涓流溪溪。連亭子的名字都是詩情畫意，不愧是蘇東坡和白居易主政的地方。

過溪亭、夕佳樓、風篁亭，而且很多牌匾皆為大家所作，更是驚喜萬分。每一處的景色都讓人流連忘返，真是費盡筆墨寫華章，留芳盛世溢千門。如今小橋流水處，絲竹聲里聽晨風。

走著走著，下起了濛濛細雨，更是煙雨樓臺，美不勝收。

終于到了一處小山峰，師兄領我停下，滿山遍野都是齊人腰高的茶樹，郁郁蔥蔥，原來這里就是覃府龍井的茶園。

師兄的聲音滿是自豪，介紹道，覃家祖先本是茶農，一點點做起，不斷擴大茶園，經過一代又一代的積累，終于成就了如今的茶業世家。

師兄又解釋道，現在清明節前，正是采摘明前茶的時節。明前茶因芽葉細嫩，色翠香幽，味醇形美，為茶中的最上品。清明前茶蓬上只露出芽頭時就開采，采下的全是芽頭。

茶葉采摘時需為一芽一葉，極其需要小心翼翼提手采，芽葉成朵，大小均勻，不能采碎，要輕采輕放，用竹簍盛裝、竹筐貯運，防止重力擠壓鮮葉，確保鮮葉質量。

頂著雨，我們便開始采摘了。一開始，我皆用指甲掐，看著旁邊的茶娘心疼得直跺腳。一棵茶樹需要夏秋冬的灌溉和悉心呵護才能產生幾兩的珍貴茶葉。我也是是極為抱歉，只恨自己笨手笨腳，不敢放松，學著茶娘，用兩根手指輕輕把芽尖往上一提，漸漸熟悉了，芽尖就輕松在手了。

下面一步就是炒茶。

看著絲絲作響、燒得通紅的鐵鍋，我望而生畏。師兄小時候便經常在茶園玩耍，很是熟稔。一邊示范，一邊告訴我保持雙手靈活，翻炒得很快，就不會被燙著。

我鼓足了很多勇氣，還是望而生畏。看著炒茶的師傅，手都裂開了，焦黑如炭，沒有一絲完整的皮膚，很是不容易。

第三步是揉捻，把炒后脫水的茶葉在手中反復揉，揉出茶汁，揉成秀美的條形。我照著師兄的樣子紛紛動起手來。經過幾次揉捻，鮮綠的茶葉變成了暗綠，滿鍋的茶葉也縮水到只有三分之一了。

一起忙完，終于，龍井茶算是大功告成了。看著我和師兄臉上，都是臟兮兮的，不知道是泥水、雨水還是灰塵，我們都指著彼此，哈哈大笑。

也顧不上往日復雜的烹茶程序，只是簡單的熱騰騰的山水澆灌，便茶香氤氳，一縷縷裊裊青煙里，散發著迷人的芳香。我滿足地喝了一口，直通五臟六腑，清香撲鼻，真覺得這是此生喝過最好喝的茶。此刻，我終于明白了，眼底閑云亂不收，偶隨麋鹿入云來，平生于物原無取，消受山中水一杯。

“要是表哥在此就好了，他最是行家。”我念叨著，便想到了怡姍。

過幾日，我們正式拜訪下西湖書院，也正好可以見到怡姍了。

邊商量邊打包起來，我也不客氣，一會便打包了十余盒。嘴里念叨著，這盒是帶給表哥的，這盒是帶給師傅的，這盒是帶給公孫兄的，這盒是帶給子明兄的，這盒是帶給新顏的，還有瑪麗、云兒姐姐、忠叔……當念叨到段營時，我的心里一緊，沒有說出口。

這盒茶葉帶給段營，雖然不知道他會不會收。全部打包完畢，心滿意足，滿載而歸。

下山的路上，頂著春雨，我便開始了茶鋪的生意。

“師兄，現在茶葉的名字都俗氣，襯得我們的龍井仙氣都少了。什么一等茶，二等茶……不如我們都用詞牌名可好，例如虞美人，江城子，雨霖霖，念奴嬌、滿江紅、憶江南，這樣，咱們的龍井茶葉就和其他家不一樣了，仙氣飄飄，價格也可以上漲。茶農茶娘都好辛苦，一年就指著這茶葉。”

師兄頻頻含笑點頭。

“還有師兄，你不是說要和國外做貿易嗎？首先就是咱們這茶葉啊，可一定得賣給外國人，賺些銀子回來。這次回北平，我就辦一個茶會，把各國大使夫人都請過來。讓他們先迷上，給咱們做免費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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