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請哥哥們出手，怕是得等到后日回門之后了……

陳容將畫紙重新卷好，收到了抽屜里。

不過這又何妨？

她微微一笑，梨渦淺淺。

前世她畢生所學中，學得最好的就是忍耐了……

陳容在案上畫了半天的畫，這會兒已然倦了，她起身坐到了榻上，看了茜羅一眼：

“等你安排好送去東陽王府的禮品，就回來陪我下棋吧！”

“是。”茜羅心中一喜，連忙退出去準備禮品去了。

陳容想了一想，實在是無事可做，便從臥房取了鑰匙，前往小庫房了。

陳容出身侯府，嫁入伯府，從身份上來說，算是低嫁了，不過她嫁的又是伯府嫡長子，將來肯是要當宗婦的，這么一來，算是平嫁了。

姜家為了表示對陳容這個兒媳婦的看中，在她進府之前，就專門為她蓋了個小廚房，還特地將一間雜屋收拾出來，給她放嫁妝……原本的雜屋就這樣成了陳容的庫房！

“見過小姐！”庫房外是隨時有人守著的。

陳容“嗯”了一聲，隨即掏出鑰匙，打開了庫房的大門……里頭擺滿了箱子！

作為淮安侯的獨女，陳容的嫁妝不可謂不豐盛：首飾、朝冠、衣物、字畫、布匹、擺設、家具、古董、藥材、田產和鋪子等等……

足足有一百二十抬，若不是擔心越過禮制，留人話柄，陳夫人怎么也得裝個將近兩百抬才肯甘心……

一白二十抬，早已超出了京中貴女嫁妝的準線，卻遠遠不及公主的嫁妝，是陳夫人斟酌良久才做出的決定！

陳容帶上庫房的門，向其中幾個紅樟木箱走去，她用鑰匙打開箱子外頭的鎖，蹲了下來，就開始翻東西……

紅雕漆長屜匣，雕紫檀長方匣，龍鳳戲珠紋木酒埕，珍珠地花瓶，青花八寶扁瓶……

不是這個箱子……陳容將箱蓋合上，打開了另一個箱子，繼續翻找……

歲寒三友青花罐，冬青釉六孔瓶，煙脂水小碗，掐絲琺瑯雙耳活環瓶，青花祝壽圓棒槌瓶……

這個箱子也沒有……陳容嘆了口氣，繼續在另一個箱子里翻找……

青玉杠頭筒，青漢玉筆筒，擺黑漆筆硯，漢玉筆架，楸木盤……楸木盤？找到了！

陳容仔細地將棋盤取出，看上去興高采烈，她在原來放棋盤的位置下方又找到了兩個小方盒……

她扭開蓋子一瞧，里頭裝的正是黑白棋子！

這棋子是她某年生辰舅家的一位表哥送的禮物，她很是喜歡，常常用來消遣，就連出嫁了，也舍不得丟棄，非得帶過來才安心……

陳容將棋盒放在棋盤上頭，轉頭把箱子一一鎖好，數了數鑰匙，一把不差，這才高聲喚了人來：

“來人吶！”

原本守門的小丫鬟輕輕推開了門，行了個禮：

“奴婢緗素給小姐請安，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陳容一聽這名字，就知道是個三等丫鬟……她招了招手，開口道：

“你過來，幫我把這副棋盤搬到小隔間去……”

能進一趟內屋……對她這個看守庫房的三等丫鬟來說，簡直是喜從天降！

緗素心頭一熱，疾步走了過去，端起棋盤掉頭就要走。

“誒！你等會兒……”陳容及時叫住了她，“我和你一塊兒……”

“啊……是！”這一回太莽撞了……緗素心中懊惱……

直到陳容鎖上了庫房門上的鑰匙，二人才抬腳往屋內走。

陳容慢慢悠悠，閑話家常。

“你家在何處？家中有幾口人？”

“奴婢是京城本地人，因家中貧困多子，被賣給了人牙子，承蒙吳嬸子看中，有幸入了侯府，這才有機會繼續侍奉小姐！”

緗素這話說得巧妙……貧困被賣，身世可憐，入了侯府，娘家老人……一個身世可憐的娘家老人卻僅僅是個三等丫鬟？

是要換做是前世的陳容，指不定得多愧疚……但她面前的可是重生后的陳容……

陳容微微一笑，把玩著手里的一串鑰匙：

“看守庫房，是件要緊事，丹闕安排了你這位侯府老人，也是對你的看中……”

緗素聽到這里，心中半涼……訴苦不成反倒平白壞了印象：被看中了卻心懷怨氣，可不是不知好歹嗎？……她這一步算是走錯了……

“不過整日枯守，也實在是太無聊了些……我瞧這看守庫房也算是個要職，你恰好也從未出錯，就提成二等丫鬟吧！”

啊……啊？緗素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抽空去和丹闕說一聲，就說是我的意思，你可還愿意繼續看守？”

緗素有私心，陳容看穿了也不說破，反而成全了她，是因這丫鬟嘴里沒有一句虛言！

是的，陳容并不討厭私心，她討厭的是懷著這種私心在她面前弄虛作假的人！

“多、多謝小姐，奴婢愿意……”

緗素端著手中棋盤向小姐低頭。

陳容摸了一下她的頭，安撫道：

“那就好……走吧。”

緗素跟在陳容后頭，一進屋就瞧見了人影。

那人也瞧見了她倆，行禮道：

“奴婢給小姐請安。”

陳容一見此人，眉眼似水：

“茜羅來得正好！這副棋盤我剛找出來，咱們來下棋吧！”

“是。”

她從緗素手里接過棋盤，放在了桌子上，看了她一眼，笑道。

“幸苦了……這里有我伺候小姐，你回去當差吧！”

緗素低頭瞧了陳容一眼，見她在扭方盒的蓋子，立即清醒了：

“是，奴婢告退了……”

眼前這位可是一等丫鬟，不是她能得罪的起的……誒……她如今已是二等丫鬟了……不能太貪心了……

陳容見人走了，掏出一把黑棋抓在手心里，取笑道：

“不過是個三等丫鬟，哪里值得你這般？”

我、我沒聽錯吧……茜羅手里的棋子差點沒拿穩，猶豫道：

“奴婢……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那是我自作多情了……”

黑子先行，陳容手中執棋下了第一步。

“小姐……”

茜羅心靜不下來，停頓了好久，才將白子落下。

陳容瞧她不愿多提，隨即換了個話題：

“碧落那丫頭表現如何？”

黑子落地，在光下顯得漆黑如墨，色重質膩……這黑子，竟是用墨玉做的！

茜羅心中一松，落下白子：

“還算穩重……不過絳英像是和她不對付……”

黑子是墨玉做的，白子卻是更加珍貴的象牙磨成的！

“絳英……你今日也聽見了，她會好好配合碧落的！”

“也是……是奴婢多慮了！”

陳容又從盒子里抓了把棋子：

“四個一等丫鬟里，就數你跟我的時日最長……”

茜羅落下白子，一時半會沒接話頭。

“……我想想，那是我七歲那年，二哥陳宗忙于練字，沒功夫陪我鬧，于是給我找了個玩伴兒……”

陳容娓娓道來，語氣動聽。

茜羅聽了也彎了彎嘴角。

“沒曾想一晃眼過了這么多年了，初見時你還比我矮一個頭呢，如今居然也長得比我高了！誒，真是光陰似箭，歲月如梭！”

陳容一邊回憶，一邊落子。

“你服侍我這么多年，向來是盡心盡力，凡事都親力親為……就是人太悶了一些，做好事也不聲張，所以才總讓人忽視……”

茜羅手一頓，匆匆落下一子……她性子悶她自己又何嘗不知道呢？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豈是她想改便能改的……

陳容拿著棋子，卻不著急下：

“不過也正是你這樣的性子，才使人無比安心……在服飾我的四個人里，我最信任的就是你！”

茜羅手上的棋子掉了，墨玉落到了地上，只聽見玎玲一聲。

陳容落下黑子，微微挑眉：

“這一局我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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