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爺……”

“少爺……”

書房外面等著的，除了姜銜的小廝姜四，還有姜衡的丫鬟心漣。

姜衡根本沒聽見，轉身便走了。

“這……”

姜四摸了摸后腦勺，笑著看向了心漣。

“我瞧之前在書房的時候，明明都還好好的……”

心漣擺了擺手，不以為意：

“我們少爺就是這個脾氣，一陣風，一陣雨的，讓你見笑了……”

“怎么會……”

姜四客氣了一番，眼神發亮。

他對心漣，顯然抱有極為濃厚的興趣。

鐵打的心漣和心漪，流水的小廝和丫鬟……這句話是形容二少爺身邊人的。

姜四在府內也曾耳聞，他本以為心漣和心漪不過是兩個長得格外標志些的丫鬟罷了，但今日一見，他才知道他錯得有多離譜：

心漣，長得既不標志，也不美麗，她長了一張國字臉，和一對下垂眼，非常普通的五官，若是放在男子身上，倒還算普通，但放在女子身上，卻稱得上丑陋了！

“不多說了，二少爺已走，我就先告辭了……”

心漣行了一禮，趕緊追上了遠走的姜衡。

徒留姜四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發呆：

心漣和心漪，若不是憑著皮相，又是憑什么在二少爺身邊長留呢？

“有趣，實在是有趣……”

姜四低聲笑了起來，像清泉的波紋一樣。

他不過離府幾天，就又發現了新的樂趣……希望這次他的樂趣能維持地長久些……

“姜四！”

書房里傳出了姜銜的聲音。

“哎！來了！”

姜四收斂心思，推開了書房的門。

那頭，姜衡急匆匆地在長廊上奔走。

心漣費了好大勁兒，才趕上了他的步伐，邊走邊傳著粗氣：

“少爺是怎么了？怎么如此心急？”

姜衡腳一頓，想起了書房里的那一幕。

當他想索求原因的時候，他的哥哥眼神低垂，沉默良久，只說了四個字：

“以防萬一……”

以防萬一？什么萬一？姜家已經到了以防萬一的時候嗎？

他這才無比確定他那哥哥和父親一定在密謀著什么大事，背負著極大的風險，這才考慮讓他承爵，打算給姜家留條后路……

都到了要留后路的關口了，居然還想瞞著他……

“可惡！實在可惡！”

姜銜一拳捶在雕花廊柱上，手背流出了鮮血。

“呀！少爺您的手……”

心漣心中一驚，連忙將他的手扯了下來，掏出了手帕。

“就算再生氣，也不能這樣糟蹋自個兒啊！”

姜衡聽了，心中微動，疼痛已經讓他冷靜下來了：

“不過流點兒血，有什么打緊的？”

他任由著心漣給他受傷的那只手進行包扎。

心漣低頭打了個結之后，才抬起頭來，認真說道：

“少爺，咱們這就回去上藥……”

姜衡的手指動了動，看著用心包扎的手掌，“嗯”了一聲。

二個人一路相顧無言，心漣是本來就話少，姜衡是心中壓著事，這才沒聊天的心思。

長廊的轉角，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瓏山石來，四面群繞各式石塊，竟把里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無，只見許多異草：

或有牽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巔，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繞拄，縈砌盤階。或如翠帶飄搖，或如金繩盤屈，或實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氣馥，非花香之可比。

這是姜衡的院子！

姜衡和心漣順著游廊步入，沒一會兒功夫，就走到了堂屋外，姜銜正要抬腳進屋，剛好從屋內轉出一人：

那人穿著碎花衣裙，腕上戴著玉手鐲，模樣鮮艷嫵媚，身形纖巧裊娜，是個少見的美人！

“見過少爺。”

她端端正正地給姜衡行禮。

姜衡見了，連忙把手背到后面去，問道：

“心漪怎么出來了？”

姜四怎么也想不到，心漣長得丑，可心漪卻是個大美人！

姜衡的動作很快，卻也沒逃過有心人的眼睛：

“少爺這是從哪兒弄的傷？”

心漪眉心微蹙，看向了心漣。

“有你跟著，怎么還會受傷？”

姜衡連忙向心漣使眼色，可惜人家不買她的賬：

“少爺要做什么，我哪里攔得住？”

心漣黑白分明的眼珠一轉，平平無奇的臉龐立即生動起來。

“這么說是少爺自己弄的？”

心漪拉著姜衡進屋，熟練地從瓶子里取出傷藥和紗布，解開了系成節的手帕，露出了底下的血肉模糊，眼神一滯。

“少爺也太不愛惜自己了……”

姜衡臉色訕訕，往回縮了一下手，沒縮成：

“這只是個意外……真的！”

“意外？”

心漪取出自己的帕子重新又擦了擦手，這才上了點兒藥。

“少爺說是意外，那就是意外吧！”

“嘶————”

姜衡疼得吐出了一個音。

心漪選的是那種療效很好卻疼得要命的藥粉：

“知道疼了吧？少爺長個記性，下次就不會胡來了……”

“是、是、是……”

姜衡也知道心漪做的手腳，卻對此毫無辦法。

為了緩解這疼痛，他的心神分散起來，一瞬間想了許多事情，哥哥，爹娘，妹妹，嫂子……還有姜家！

究竟是什么事情如此危急，才會讓哥哥和父親想到要留條后路呢？

謀反？

姜衡的屁股快要離開榻邊的時候，連忙又坐了回去。

謀個屁的反！揚朝都傳了十多代了，誰都知道天子姓祝，他姜家謀什么反，名不正言不順的，還是吃飽了撐的？

那不是謀反又是什么呢？

姜衡陷入了沉思。

姜家，爵位……等等，他知道了，是儲位！

天子的寶座只有一個，可天子的兒子卻不止一個……現在朝堂上那么熱鬧為的不就是儲位之爭嗎？可姜家一向不是中立的嗎？

想到此處，姜衡背后頓時冒出了冷汗。

他爹和他哥這是要下一盤大棋啊？

誒呀呀，真是的，都已經是伯爺了，難道還不滿足嗎？

姜衡心中升起了煩躁，然后是焦慮。

局勢這么亂，都想著留退路了，還瞎摻和個什么勁兒？

再說了，憑著伯府的多代經營，明明就可以置身事外，卻偏偏要往里頭攪？

他第一次對哥哥姜銜和父親姜封起了怨懟之心！

不行，他得先冷靜冷靜……既然是站隊，那他們家站的又是哪邊兒呢？

秦王，還是晉王？

嫂子的娘家淮安侯府是秦王黨！

姜衡再怎么不學無術，這一點他還是知道的……

難道他們家是秦王黨？

是有可能的！秦王上位，他們家不會有事，可要是秦王敗了，便只有棄車保帥一條路了，到那時他爹和他哥是車，他是帥……

他應該感謝一下他們的犧牲奉獻嗎？

姜衡他一點兒都不想！

等會兒，他是根據嫂子娘家是秦王黨，才推測他們家也是秦王黨的……

可他憑什么想得如此理所當然？

就憑著那所謂的姻親關系？

在權力面前，姻親又算得了什么？

如果他們家不是秦王黨，而是晉王黨呢？

姜衡頓時驚得站了起來。

“少爺，你突然站起來做什么？”

心漪神情苦惱，沒系好的紗布直接掉在了地上。

“抱、抱歉……”

姜衡慢慢又坐了回去。

“我好像……發現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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