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噠噠噠一路暢通無阻的到達了皇宮宮門口。
在此期間，宴家的人一個都沒有露過面。
坐在馬車里的宴袖芹內心忐忑不安。
她不知道母親怎么想的，但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她至始至終都是宴家的女兒。
以前在西北也就罷了，因為父親的關系，她們任性一些也變得無傷大雅。
但這里是京都，是連父親都要小心翼翼各種籌謀的地方。
她們姐妹二人，僅僅憑著姨母的相護，未必能走的長遠。
那個沒有見過面的祖母，那個母親口中有著血海深仇的大夫人，以及府里早已成親的三個沒有見過面的哥哥，還有那個比她略微小上一些的妹妹…
這些人，對她們姐妹姐妹二人而言，都是陌生的。
她們娘三這次回來，說是回家，其實那個家里未必會歡迎她們。
別的不說，只看馬車都要進皇宮了，而宴家的人遲遲不見，就這一點就可窺見一二。
宴袖芹不傻，有些事作為一個旁觀者或許看得更清楚。
或許，或許她們應該先回府在進宮，以后的路說不定會好走一些。
這樣想著，宴袖芹抬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看著馬車離皇宮越近，母親臉上表情越不平靜的樣子，宴袖芹在心底嘆息一聲。
算了，她終究不是母親，無法體會到母親的真正想法。
“太后，郡主已經進宮了，半盞茶的時間就能到慈寧宮！”吳嬤嬤難掩急切的心情，腳步飛快的從慈寧宮宮門口跑了進來。
從如此麻利的動作中，當真難以看出來是上了歲數的人。
東太后聽到消息，坐在梳妝臺前一動不動。
鏡子里的女子才不過四十出頭，往日保養的再好，也遮不住這滿頭的白發。
郭家一百零八口，二十年前死的就剩下了她和妹妹。
一夜之間，她三千青絲化為了滿頭白發。
二十年過去了，二十年啊，當初妹妹離開的時候她連送一送的機會都沒有。
那個總是一見陌生人就喜歡躲在自己身后，性格靦腆的妹妹啊！
經歷了那么大的災難，淪落到給人做妾，該是吃了多少苦？
她作為一國之后，保不住家、保不住父親、竟然連唯一的妹妹也保護不住…
淚水瞬間聚集在眼眶，順著眼角，嘩嘩的流了下來。
東太后就這么看著鏡子里狼狽的自己，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
“太后！”吳嬤嬤忍著心里的酸澀，輕輕提醒一聲。
東太后過了好半晌才回過神，臉上的妝容都哭花了。
她來不及擦拭，聲音有些沙啞的道：“快去門口等著！”只是剛說完就反悔了，又急忙開口道：“不，不，還是我親自去！”
說完，東太后急切的起身，吳嬤嬤趕緊上前攙扶著，兩人一路走到慈寧宮宮門口。
“二十年沒見二小姐了，不知道二小姐是不是變得老奴都認不出來了！”吳嬤嬤眼眶紅腫的道。
經歷了郭家那一出，如今也就剩下她和萬海護在太后身邊了。
曾經那個顯赫的郭家啊！早就成了過去…
“是啊，二十年了，二十年了，妹妹怕是變得我都認不出來了！”東太后盯著前方，攥緊手心，內心急切又有些不安。
二十年沒見，妹妹會怪自己？怪自己沒用，怪自己沒有護住郭家？
東太后忍了又忍，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不聽話的往外涌。
“太后快看，那，那是不是二小姐？”吳嬤嬤眼尖的看到萬海，急切的出聲道。
萬海親自去了城樓門口，就為了前去接二小姐，如今萬海回來了，那，那些人里，肯定有二小姐。
吳嬤嬤話音剛落，東太后就緊緊握住吳嬤嬤的手，這一刻，東太后心里竟然膽怯了。
她終究無顏見自己的妹妹…
卻又忍不住想看的仔細些…
終究是她唯一的妹妹，諾大的郭家，就剩下了她們姐妹二人。
這次要是不見，以后她怕是再也提不起勇氣見一面了…
郭佳玉以為自己內心不會再波動了，哪怕見到自己唯一的姐姐。
其實不然從她踏上回京的路開始，她的內心再也沒有平靜過。
小時候的情景，一幕一幕從腦海中盤旋，耿直嚴肅的父親、溫柔大方的母親，喜歡斗蛐蛐的大哥，整日出門會友的二哥，總是眼淚汪汪拒絕念書的三弟以及膽小見了她就逃跑的四弟…
每個人的容貌藏在她心底最深處，如今一一涌現出來，依舊疼得她心口發悶。
死了，郭家一百零八口人都死了，死了一個干凈…
徒留下她和大姐，每日茍延殘喘著，活的就跟行尸走肉一般。
這么多年她不愿意回來，就是不愿再次撕開傷疤，怕自己支撐不住！
卻不想她終究還是躲不過去，她回來了！
“大、大姐？”郭佳玉看著面前滿頭白發，就跟五六十的老婦人一般滄桑的婦人，實在不敢跟曾經意氣風發的那個大姐聯想到一塊去。
但看著婦人身上屬于太后的裝束，看著婦人滿臉的淚水，看著婦人急切伸過來手…
郭佳玉震驚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這，這真是她的大姐，那個處處護著她，總是耐心教導她的大姐？
淚就這么不可控制的噴涌而出。
郭佳玉幾次顫抖著嘴唇想說話，卻始終發不出來聲音。
她的姐姐啊，她的大姐啊，何時成了這般模樣？心疼，郭佳玉心疼的就跟要生生撕裂一般…
“佳玉！”東太后看著自己面前眉眼熟悉的婦人，自然而然的開口道。
這是她的妹妹，她絕對不會認錯！
東太后顫抖著手，朝著郭佳玉伸了過去。
“二小姐！”吳嬤嬤同樣哽咽出聲。
郭佳玉感受到自己大姐緊緊把自己擁入懷里，她急切的想開口，卻突然就跟失了聲一般，喉嚨疼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只能用力抱緊自己大姐，緊緊的，緊緊的，內心卻在號啕大哭。
感受到自己妹妹的動作，東太后終于有了一絲勇氣，她的妹妹沒有怪她，她的妹妹還認她這個大姐…
這一刻東太后再也忍受不住，二十年了第一次這么不顧形象，在眾人面前號啕大哭出聲，哭的很是委屈、哭的很是無力、卻又哭的很是痛快…
多年來，郭家曾經的慘案，一直壓的她心口疼，整夜整夜的失眠，整夜整夜的噩夢…
她硬挺著，硬挺著，脊背彎了又直，停直了又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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