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溫氏娘家，老夫人臉上露出鄙夷之色，“她那樣的出身，會影響老五仕途！”說到這句，她輕拍小幾表示自己的怒氣。

香嬤嬤雖然想要柳眉給她孫子當媳婦，心里卻還是向著老夫人的，她壓低了聲音道：“奴婢看李通判家的三姑娘對咱們五爺頗為上心，上次奴婢看到三小姐遞絹帕給五爺擦汗。”

老夫人聞言刮了她一眼，很顯然，并不贊同兒子和人私相授受，香嬤嬤知曉要惹主子生氣，立刻補充，“五爺沒接，一言不發的走了。”

“老五端正，聰明，本該仕途順暢，可……”話題又回到溫氏的出身上。

萬朝云躺在床上聽，臉色陰沉沉的，她沒指望一下子就讓老夫人懷疑自己兒子，但沒想到竟然聽到嫌棄她娘出身不好……

“有老太太您看著，大爺又幫襯，五爺定會出息的，您別太擔心。”香嬤嬤也是聰明人，有些話她想到了就是不說。

老夫人白了她一眼，“你個滑頭，明明知道我想什么，就是不說。”

香嬤嬤聞言立刻請罪，手上的動作更殷勤了，“老太太哪里的話，奴婢您還不知道？最是愚笨，若不是您可憐，奴婢怕是早成那花下爛泥了。”

“你呀。”老太太搖搖頭并未生氣，反而很享受香嬤嬤的吹捧，她們主仆這樣過了幾十年。

外面的聲音細細的，但里間和外間只隔了座仙童拜壽三開屏風，并無隔音，對話被萬朝云一字不漏的都聽了進去。

“李通判家的三姑娘老身我是看不上，可也總比溫氏好，只是……”她頓了頓。

香嬤嬤看她神色為難，便接話道：“進了門，您調教調教，哪有不變好的道理？看看大姑娘和二姑娘，夫家哪有不夸的？”

萬朝云在心里冷笑一聲，不愧是最得寵的嬤嬤，真會拍馬屁，話說得也很有技巧，先壞李三姑娘的形象，讓老太太覺得自己兒子二婚娶她，還是看得起她。

甘拜下風，甘拜下風。

“哼，溫氏嫁入萬家十年，就生了個朝云，容她十年，已是我這個做婆婆的寬宏大量，她若乖乖讓出正妻之位也便罷了，若不讓，只能一紙休書送她回溫家。”

老夫人的聲音充滿憤然和凌厲，她是鐵了心要給兒子另娶。

萬朝云陷入沉思，前世家變前她縱再慵懶，但親娘被休是大事，她并未聽說，那三姑娘也未進門，難道是有什么事她不知道？

不多會，又聽老夫人極其不滿的道：“朝云病著，她還要去拋頭露面，做妻子，不能傳宗接代，做母親不能照顧女兒，萬家容不得這樣的兒媳。”

“看她把云姐兒縱成什么樣了？攀比，喜好奢華，教出這樣的女兒，是在壞我萬家的名聲，你親自去，待會她回來就讓她去跪祠堂。”

萬朝云聞言急了，她只是想驚醒萬家人，沒想到卻給母親惹來禍端，母親若不能去授課，就要從萬家拿銀子去給外祖父買藥，那樣她的日子更難過。

“咳咳。”她咳了兩聲。

外頭聽到咳嗽聲，兩人對視一眼，香嬤嬤立刻進來，萬朝云聽到動靜，狠狠掐了把大腿，瞬間疼得眼眶濕潤。

香嬤嬤見萬朝云是坐著的，雙眸含淚，嘴巴是癟著的，像是要哭，她心下一驚，難道聽到老太太要休她娘了？

“姑娘醒啦？可是做了噩夢？”她打算先用噩夢搪塞過去，畢竟只是個剛滿六歲的奶娃娃。

然而她算盤要落空了，萬朝云不是懵懂的奶娃娃，她活了三世，是老怪物，“祖母。”她跳下床，赤腳沖到老夫人面前噗通一跪，“朝云求求祖母不要讓母親去跪祠堂，外祖父病著，她要掙銀子給外祖父買藥，如果沒有銀子買藥，外祖父該怎么辦？求求祖母不要責罰母親，朝云知道錯了。”

為了更聲情并茂，她不再拒絕想起往事，心頭那潛藏的酸楚如潮水般襲來，眼眶瞬間蓄滿淚水，她仰著頭，死死抓住老夫人衣裙，像極了努力不想讓眼淚掉下來的隱忍模樣。

“朝云以后再也不敢羨慕三姐姐，再也不說那些話了，朝云知道錯了，求祖母不要責罰母親，朝云求祖母了。”

老夫人震驚，看似不懂事的孫女卻能說出那樣一番話，不過也只是震驚，并不愧疚，在她心里，溫氏的確是不合格的兒媳婦。

萬朝云見老夫人不為所動，立刻又道：“祖母，母親只是孝順自己的父親，祖母連孝順自己父親的人也要責罰嗎？那朝云以后怎么敢孝順父親？”

話很重，完全不像六歲的人會說的話，老夫人看怪物般看著萬朝云，可孫女還是那個孫女，突然間，她想起來，是了，老五家的小朝云打小便比別人聰明，只是有些懶散，不常來寧安苑。

若說反常，她最近天天來寧安苑請安才是反常。

香嬤嬤是極聰明的，她從萬朝云的話里聽出，萬朝云并不知老太太要讓五兒子休妻的事，只聽到了跪祠堂，日后既要休妻，何必在今日苛責？尤其讓六姑娘聽到了，若太過于苛責，免不了要引起六姑娘的怨恨。

“老夫人，您便聽六姑娘的吧，五夫人疏于照顧六姑娘，可也為了溫老爺子，是孝順人。”香嬤嬤軟聲軟語提醒，言外之意便是您明明是為了五爺好，沒道理還要因為溫氏那個不值得的人受六姑娘怨恨。

老夫人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瞬間意會，今日賣萬朝云一個面子，將來她能記得祖母是疼愛她的，因為溫氏，與親孫女有隔閡，不值得。

思及此，老夫人慈愛的將萬朝云扶起來，“好好好，祖母聽你的，不責罰你母親，可憐我朝云，自己過得緊巴巴，連件新衣裳都沒有，你母親卻要拿銀子去補貼娘家。”

萬朝云聞言想翻白眼，你既心疼孫女，何不給做件新衣？光說不練，還挑撥母女感情。

心里嗤之以鼻，不過面上卻要表現出欣喜，萬朝云站起來，擦掉臉上的淚水，笑著甜甜道：“朝云有祖母疼，就很滿足了。”

老夫人松口氣，孫女懂事，不記恨她就好，將萬朝云攬入懷里，她眼中的慈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冽，得趕緊讓老五休妻了，否則朝云和溫氏的感情越來越深，更麻煩。

而她懷里的萬朝云，眼眸也恢復成年人才有的冷靜，需得敢在老太太行動前讓她知道，她引以為傲的大兒子，犯了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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