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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樓斷翎傳-第二十六章 雪冢松崗:哀辭
更新時間:2020-02-13  作者: 雨闕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熱血江湖 | 風樓斷翎傳 | 雨闕 | 雨闕 | 風樓斷翎傳 
正文如下:
秋剪風看著斷樓的眼睛。若是平時,她會溫柔地回答:“我是翎兒,我在這里。”可是現在,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她放下手里的火鉗,理了理衣裙,對斷樓輕輕行禮道:“我是秋剪風,華山派女弟子。半個月前華山腳下大戰,曾經和斷樓公子見過。”

“這幾天……一直是你在照顧我嗎?”

斷樓盯著秋剪風,極力盼望著她能說出一個否定的答案。

秋剪風輕柔卻又堅定地點點頭道:“是我。”

斷樓彷徨地搖搖頭道:“不會的,我記得是翎兒,我記得是翎兒的。”

“斷樓公子重傷之中,神志不清,錯把我認成了別人,也沒什么奇怪的。”

不待斷樓再問,秋剪風便道:“翎兒姑娘,她已經死了。”

這番對話,秋剪風知道早晚會來,她也曾經設想過無數次,自己該怎么回答,可真當這一時刻來臨的時候,她脫口而出的,卻都是完全不同的答案,而且說得那么直接、那么平靜。

斷樓的眼睛一下子睜得大大的,變得語無倫次:“不……不可能,這不可能,你在胡說!你在胡說是不是?”沒有得到回答,斷樓突然暴起,跳到秋剪風面前,惡狠狠地抓著她的肩膀道:“你一定是在胡說!你一定是在胡說!快告訴我翎兒在哪,不然我殺了你!”

秋剪風并不掙扎,平靜道:“翎兒姑娘的尸首就是我發現的,雖然臉上滿是刀痕,但是衣著服飾,描龍繡鳳甚是華麗,卻是不難認出來的。”

斷樓聽著秋剪風的話,半是興奮,半是惶恐,搖晃著秋剪風道:“那,一定是你們認錯了,是……只是衣服一樣而已。”

“她身邊還有一個人。”秋剪風輕輕掙開斷樓的臂膀,退后兩步道:“紅裳青裙,綺羅腰帶,是趙少掌門來認過的。”

秋剪風所說的,正是凝煙的穿著打扮,一絲不差。就算恰好一個人的衣服一樣,又怎么會兩人恰好都一樣?斷樓身子一晃,登時面如死灰,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當日在戰場上,那股無名而來的驚恐和絞痛,原來竟是如此。

“可是,為什么,翎兒的臉會被……”

“血鷹幫踏雪堂堂主燕常,江湖人稱赤鬼,見血即狂,愛割人臉皮。以前總以為是江湖傳言,現在看來,是真的了。”

斷樓只是自言自語,卻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回答。秋剪風都說得很輕,但于他來說,卻是每一個字都像是冰冷的鈍刀,在割著他的心臟。他覺得腦袋幾乎要炸開了,胸中一陣冰涼,一陣沸熱。他不敢相信翎兒死了,不敢想象她在臨死前,居然還遭受到了這樣殘忍的對待。更不敢去想,她是以一種什么樣的心情離開這個世界的?耳邊不斷地回想著完顏翎絕望的呼喊:“斷樓,斷樓……”

秋剪風見他雙手發抖,臉上忽而雪白,忽而緋紅,心中甚是不忍,走上前柔聲道:“翎兒姑娘如果真的還活著,怎么會不來找你?斷樓,逝者已矣,你要節哀順變啊。”

忽然,斷樓怒目圓睜,一把將秋剪風推開。這一掌用力極猛,秋剪風不防備,一下子被打飛出去,撞在門上,跌坐在地。頓時痛不可當,臉色煞白。

斷樓一下子站起來,向床頭一把抓過墨玄劍,刷一聲拔劍出鞘,狂奔出門外,對著四周大叫道:“柳沉滄!柳沉滄!你給我出來!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他激憤之中,早已失去了理智,也不想想這里是華山派,怎么會有柳沉滄?然而不管不顧之下,內功卻應聲而起,響震屋宇,半個華山都聽到了。方羅生和孟若嫻正在屋中閑聊,聽見這聲音,都是一驚,連忙趕了過來,看見斷樓正在院中瘋了一般揮劍,幾個華山弟子向上前阻攔,卻都被砍傷了。方羅生急道:“斷樓師侄,快住手!”

斷樓一扭頭看見他夫婦二人,低吼道:“方羅生,還我翎兒命來!”挺劍向方羅生刺去。孟若嫻見狀,正要拔劍抵御,卻被方羅生按住。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斷樓,躲也不躲,徑自一伸手。只聽刺啦一聲響,方羅生已經將劍刃握在了手中,鮮血滴滴落下。

他是五岳門派中僅次于趙懷遠的高手,就是斷樓平時也未必能打敗他,何況大病初愈?墨玄劍雖是神兵利器,但被他這樣空手抓住,竟是任由斷樓生拉硬拽,卻是紋絲不動。方羅生看著斷樓道:“我受血鷹幫蠱惑,害了不少女真族人性命,也害得翎兒姑娘死于非命,這一點我無可辯駁。你要來找我報仇,我華山上上下下,絕不會有一人阻攔。”

說著,一下子將手松開,斷樓正在向外拉扯,一下子跌倒在地,轉而狂亂跳起,正要再刺,方羅生厲聲道:“但是,事后我華山幾乎傾盡財產,竭力安撫,讓那些受騙遷來此地的女真人們,生者安居,亡者安息,我帶領華山弟子親自扶靈下葬。自認為無愧于心、無愧于天。今日是看在你母親的面子上,我這個做師叔的受你一劍,但日后你再來找我報仇,我雖不會傷你,但也絕不相讓。”

斷樓站在原地,聽著方羅生的話,眼中的憤怒漸漸地消失了,變得凄冷、蒼涼、無力。“錚”的一聲,墨玄劍從手中脫落,掉在了地上。

方羅生原本還想問一下斷樓云華的近況,但看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樣子,也就不忍問下去了,轉而溫言道:“好了,你身子還沒好利索,先回去休息吧。”

而后,方羅生開始絮絮叨叨云華和華山派的淵源,可是斷樓此時已經萬念俱灰,什么都聽不到。過了許久,斷樓抬起頭來,目光呆滯道:“我想,先去看看翎兒,她在哪?”

方羅生正要開口,孟若嫻搶道:“應該的,應該的。剪風,你陪著斷樓師侄去吧。”向后一看,秋剪風撫著左肩,正倚靠在門框上,面色甚是不好。聽見孟若嫻的話,秋剪風猶豫了一下,點點頭道:“是。”走上前去,試探地扶住斷樓的胳膊,輕聲道:“斷樓,我帶你過去吧。”

斷樓也不說話,只是看了秋剪風一眼,便跟著走了。

方羅生看著兩人的背影道:“夫人,你這是做什么?”孟若嫻道:“一個是華山派嫡傳弟子,少年英雄。一個是蓮花峰首座女弟子,天下第一美人,難道不是般配得很嗎?”

方羅生啞然,半晌無語。

秋剪風扶著斷樓,見他表情木然,動作僵硬,總覺得再走下一步,或是風吹得稍微急一些,就會跌倒,于是大氣都不敢喘,步子也邁得極慢,兩臂時刻緊繃著,肩上的傷再痛也咬牙堅持。就這樣,慢慢地走了大半晌,才來到毛女峰腳下。

這里是一片荒岡,百花百草都被大雪淹沒,只有幾棵短松還倔強地挺立著。荒崗中央有一座高丘,前面立著一塊石碑。原來當初混戰之后,死傷不計其數,許多人身首異處,或面目全非,根本分不清是誰。沒辦法,便把那些辨不出身份的,換一身干凈衣服,一起葬在這個大墓中了。大墓前面是許多小墓,便是有名有姓的死難者了。

秋剪風停下腳步,指著山崗南邊凍河邊的一塊石碑,輕道:“那里就是翎兒姑娘了。”

斷樓周身一顫,恍如夢中驚醒一般,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有些不敢過去,但終究是慢慢地走動著步子,這短短的路程竟是走了許久才到。

來到墓碑前,斷樓再也堅持不住了,轟然跪倒,伸出顫抖的手,去拂碑上的霜雪,一個蒼白的“故”字露了出來。他頓了一下,強迫自己慢慢地向下拂抹著。可是每露出一個字,他的手顫得就更加厲害,動作也越來越緩慢。可是最終,他還是看見了這一列冰冷的大字:故大金丹翎公主完顏翎之墓。

斷樓呆呆地看著,這幾個字他抱著膝蓋,埋頭痛哭了起來。他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這樣哭過,可是現在,完顏翎走了,他覺得似乎茫茫天地之間自己已是孤身一人。一張兇蠻的手,將他的身體帶著靈魂,生生撕裂成兩半。

忽然,斷樓手背青筋暴起,只聽咔嚓巨響,這沉重的墓碑竟被他一掌打斷,轟然倒地,摔得粉碎。秋剪風嚇了一跳,只見斷樓猛然跳起,趴在雪丘上,雙手瘋狂地挖跑著,連忙上前拉住道:“斷樓,你瘋了,這是干什么!”

“滾開!”斷樓一揮手打開秋剪風,雙目布滿血絲,眼中滿是狂亂和殺意。秋剪風被他這副模樣嚇到了,手一哆嗦,不由自主地躲開了。

斷樓一邊用手挖著帶雪的泥土,一邊嘴里胡亂道:“你們都在騙我,翎兒一定是在和我開玩笑,她最喜歡和我開玩笑了,和我打賭——翎兒,我認輸了,我認輸了,你快點自己出來好不好?”

秋剪風不敢上前,只能喊道:“斷樓,你快住手!快住手啊!”斷樓卻置若罔聞,只是瘋狂地挖著,泥土中露出了棺木的一角,斷樓悶吼一聲,雙臂蠻力,一下子將棺木扯了出來。正要打開棺蓋,秋剪風沖口道:“夠了,翎兒姑娘不會愿意讓你見到她現在的樣子的!”

空曠的山谷中,秋剪風嘶啞的聲音,久久回響。

斷樓的手一下子僵住了,表情像是在哭,卻又像是在笑。他輕輕地將頭靠在棺木上,輕聲道:“翎兒,你看我真是傻了。她說得對,你最愛漂亮了,你是氣我沒給你找一個好地方對不對?沒錯,咱們不住他們華山給蓋的屋子,咱們自己造個小家,咱們自己的……”

秋剪風不知他在干什么,也不敢上前阻攔,只能在后面跟著他。斷樓一邊說著,一邊用力推動棺材,在雪地上滑動,走了許久,在一棵松樹前停下了腳步。

人去世之后,要埋在一棵樹下,這棵樹便成了亡者靈魂的寄托,這是女真人古老的風俗。斷俯下身子,一捧一捧地清去積雪,露出白堊赤裸的地面。他也不拿什么工具,就這樣用雙手挖著。泥土被寒冬凍得堅硬,里面時不時有一兩顆尖利的石子,深深刺入斷樓的掌心、劃破他的指尖、撞翻他的指甲。斷樓卻渾然不覺,只自顧自地挖著,不一會兒,就挖出了一個深坑,鮮血順著手指,一滴一滴落在雪白的地上,變成了詭異的赤色。

秋剪風看著斷樓血淋淋的手,心下不忍,上前道:“快停下吧,你身上這么單薄,會生病的。”斷樓卻是置若罔聞,口中道:“我要給翎兒一個家,給她一個家……”秋剪風道:“那,我叫人來幫你?”

斷樓猛地回頭,喝道:“我和翎兒的家,你叫什么人?”秋剪風道:“翎兒姑娘是知道你的心的,你何必這樣折磨自己?”

見斷樓不回答,秋剪風又是傷心,又是委屈,索性沖上前,一腳狠狠踢在棺木上,聲嘶力竭地喊道:“你做這些又有什么用,她已經死了啊!”

斷樓的胳膊一陣顫抖,抬起頭來,看著秋剪風道:“死了?翎兒她……真的死了?翎兒她,真的死了!”他突得抬起頭,像一頭受傷的野獸一樣咆哮,四周漆黑的群山都為之一震。

忽然,斷樓驀地退后,雙掌深深向前一推,頓時狂風哭喊,那棺木轟然滑入坑中,漫卷的飛雪夾著泥土,蓋住了了棺木的最后一角。

秋剪風不由地退開數步,卻見斷樓猛地回過身,向著那棵樹重重一掌,這棵合抱之木咔嚓一聲,轟然折斷,只留下一個樹樁。斷樓咬牙抬起手,向著樁頂上猛地一掌,立時裂成兩半,露出潔白的樹心。斷樓眼中噙著淚水,伸出手指,樹心上印上了殷紅的血跡:

愛妻完顏翎之墓,夫唐括巴圖魯立。

秋剪風站在一邊,膽戰心驚。

斷樓呆呆地坐了一會兒,緩緩站起身,仰起頭,長歌空吟道:

“伊朝華之木槿,恨明曦之晨露。恍驚覺之一夢,忘春秋已七度。

問神山失圣女,落紅塵而歸路。雪葬花以埋香,雁留聲遺云冢。

予美亡而獨息,恐歸居時葛生。唯忘川之翹首,懷長鋏以相赴!”

斷樓聲如龍吟,悠然不絕,似乎已經沒有了哪怕一絲悲傷。仿佛完顏翎并不是遭遇橫禍死去,而是去了一個什么美好的、絢爛的地方。

斷樓,你還好嗎?

斷樓轉過頭來,面色恬淡,而平靜,眼里卻如同一潭死水,深不見底,似乎閃爍著異樣的光芒。秋剪風不禁打了個寒戰,不知眼前這個人,到底是還活著,還是已經死了。

斷樓點點頭道:“走吧。”徑自離開了,頭也不回。

秋剪風擔心他再出什么事,一路尾隨。可斷樓似乎已經恢復了平常,就這樣走回了自己的屋中,仔細地撣去身上的積雪,還問門口的仆役討要了一身干凈衣服,換好之后便坐在床邊,問秋剪風道:“她身邊,有沒有什么首飾?”

秋剪風猶豫了一下道:“有的,一支白鳳穿云的玉簪,漂亮極了,緊緊握在她手里。我們想那應當是她的心愛之物,就一起下葬了。”

斷樓喃喃道:“謝謝你,謝謝你。”語氣中竟是從未有過的溫柔。秋剪風心中一動,低頭道:“我……這沒什么的。”

良久之后,斷樓道:“我想,自己待一會兒。”秋剪風道:“可是,你現在這個樣子……”

“讓我自己待一會兒!”斷樓的聲音陡然提高,卻忽而又低落了下來,低聲道:“求你了。”說得極輕,像是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秋剪風遲疑了一下道:“那好吧。”起身便離開了。

走到門外,秋剪風感覺自己的心臟似乎跳的很快,伸手撫住胸口,卻摸到了一塊扁扁的、硬硬的物體,腦海中靈光一閃,快步走了出去。

及至半夜,華山派的弟子都各自歇息了。打更聲起,斷樓睜開眼睛,平靜地拿過身邊的清玉劍,碎銀聲響,斷樓的臉映在了劍刃上。

“翎兒,我知道我來遲了,但你一定要等著我,等著我……”

忽然,窗戶吱呀一聲打開了,夜風夾著雪花吹了進來。斷樓喝道:“什么人!”大步趕到窗前,卻是一個人影都沒有。他此時也無心去想,正要關窗,忽然一頁白紙,和雪花一起,從漆黑的夜空中飄落了下來,不偏不斜,正落入斷樓的手中。

斷樓低頭一看,雙手一下子顫抖了起來——這是一張完顏翎的畫像。斷樓心頭一顫道:“難道翎兒怕我在黃泉中迷路,特意來接我了?或者,她死而復生了?”

他原本從不相信這種鬼神之說,但此時卻像是抓住了一線希望,迫切地向下看,一行娟秀的小字映入眼簾:“今夜子時,蓮花峰。”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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