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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樓斷翎傳-第四十九章 挑水僧人:惠岸
更新時間:2020-07-26  作者: 雨闕   本書關鍵詞: 言情 | 古代言情 | 熱血江湖 | 風樓斷翎傳 | 雨闕 | 雨闕 | 風樓斷翎傳 
正文如下:
完顏翎和秋剪風同時起身,齊聲急切道:“趙少掌門怎么樣?”

忘空臉色淡黃,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趙少掌門的性命是保住了,但能否醒來,卻全看造化了。”秋剪風奇道:“這怎么可能?彩虹七色散,非死即生,怎么會一直昏迷?”

忘苦擦擦額頭的細汗,略顯疲憊道:“我和師兄用少林純陽真氣為趙少掌門調息,讓毒質流轉加快,本想讓少掌門盡早醒來,以還完顏姑娘清白。可這下毒之人,竟然讓黑白二色恰好抗衡,誰也勝不過誰。制毒調配之精準,實在太過匪夷所思。”

秋剪風和滾地五龍都慌了:“那該怎么辦?”完顏翎卻拍手道:“好,太好了!”秋剪風一怔道:“翎兒,你這是什么意思?”

完顏翎道:“秋姐姐你細想,若這下毒之人真的要害少掌門的性命,何必大費周折調配這彩虹七色散?顯然,他只是想讓趙少掌門昏迷不醒而已,并不想真的讓他死。”

滾地龍一拍腦門道:“對啊!趙老掌門爺倆是在同一間屋子里遇襲的。當時我們兄弟幾個趁亂潛入,發現老掌門身中數劍,少掌門身上卻無傷痕,只是氣息十分微弱,若非我們幾個在地下練出一雙好耳朵,還當真發覺不了。”遁地猴點點頭道:“可惜當時人多眼雜,不然我們早就先把少掌門的尸體……啊不,是身體給搶出來了。”

忘苦點點頭道:“翎兒姑娘所言,甚是有理。我方才也是這般思索,只是這彩虹七色散乃嵩山秘藥,從來都只有掌門才知道調配之法。可現在趙老掌門已經遭遇不測,又會是誰給少掌門下的毒呢?”

完顏翎道:“不管是誰,趙少掌門性命總歸無礙,我這心里也稍微少些愧疚。”秋剪風嘆口氣道:“性命保住了有什么用?他醒不過來,就不能為你證明真相,同死了有什么區別?”

大家一時語塞,秋剪風自覺說得有些不妥,便改口道:“我的意思是說那大師,這下毒之人既然不想讓趙少掌門死,肯定也不會讓他就這么一直昏迷下去的吧?”

忘苦沉吟道:“彩虹七色散并無解藥,當年先師鐵冠道人曾加以改良,除去了臉色變化的表征,用來使自己假死,斷絕家人的牽掛,至于到底如何醒來……師兄,你可有主意?”

忘空正在閉目打坐,臉上仍是淡金之色。完顏翎原本以為他是為了給趙鈞羨祛毒,身體疲憊,現在看看,似乎他原本的臉色就是這樣。聽到忘苦的詢問,忘空睜開眼睛,看了看趙鈞羨,緩緩道:“等。”

“等?”眾人都是疑惑,“方丈大師,你這是什么意思?”忘空道:“既然無外藥可治,那邊只能訴諸于內。既然黑白參半,那是醒還是不醒,就都在一念之間。”

完顏翎聽得莫名其妙,心道:“這方丈和尚跟那個色老頭一樣,喜歡說些莫名其妙的車轱轆話。”秋剪風疑惑道:“方丈大師,你的意思是,現在只要趙少掌門想醒過來,他就能醒過來嗎?”忘空道:“施主明鑒,趙施主之所以一直昏迷,想來是有什么不敢面對的事情深藏心中,讓他不愿意醒來。只要等他心結解開,自然五臟經脈暢通,便可以醒來了。”

秋剪風急道:“那得等到什么時候?五岳掌門也不傻,肯定猜得到是忘苦大師出手,只怕不一會兒就要來少林寺問罪。如果柳沉滄再從中挑撥,雙方激戰,如何抵擋?”

完顏翎想了想,站起身道:“冤有頭債有主,他們是沖著我來的,不能連累忘苦大師和少林寺的僧人。到時候如果真的打上門來,我就……”

“不行!”忘苦忽然開口,語氣甚為嚴厲。完顏翎道:“忘苦大師,多謝你出手相護。可少林寺千年古剎,豈能因為我一人毀于一旦?佛祖慈悲,自然也不愿多見殺戮。”

“明知是惡人之計,還要遂惡人之愿,這不是慈悲,而是縱惡!如此行徑,究竟是佛是魔?”忘苦厲聲呵斥,眾人都被威懾住了。忘苦走到完顏翎面前,定定道:“翎兒姑娘,少林若是為了保護良善而犧牲自己,那這座古剎不要也罷。若是為了自保而犧牲良善,那這座古剎,不要也罷!”

完顏翎默然不語,點點頭,慢慢坐了下來。忘空道:“完顏施主高義,老衲佩服。只是請諸位放心,老衲已經派了一名弟子前去阻止,我們還有的是時間。”

秋剪風驚道:“就一名弟子?”忘苦頷首道:“一人足矣。”

另一邊,大隊人馬已經漸漸逼近。嵩山有太室山和少室山兩座主峰,向來由嵩山派占據太室山,少室山則讓給了少林寺,以示對佛門的禮敬。兩座山雖然相鄰,但道路崎嶇,并不好走。因此隊伍越拉越長,等到少室山腰的時候,前頭便只剩下幾位掌門打頭陣了。

五岳掌門中,以趙懷遠武功最高,可若論輕功步法,則公推方羅生居首。當年斷樓和秋剪風大婚,兀術帶人攻山,尹笑仇曾經和方羅生一同下山,斗過腳力。以他青元莊功夫雄厚的內功,也只是和方羅生跑了個不分前后。華山輕功,實在令人嘆為觀止。

可現在,方羅生攢足了力氣,腳下點動得飛快,幾乎把所有人都落在后面一大截,仍然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得嚴嚴實實。眼看趕兩步就能超過去,卻是一陣清風頓起,那身影的袖子在自己臉上一撫,又晃到了前面數尺遠的地方。

方羅生憤然道:“柳沉滄,你如此戲弄我,是看不起我華山派的輕功嗎?”

他一開口,真氣便有些泄露,腳下也略見緩慢。柳沉滄轉過身來,倒退而行,保持和方羅生一丈遠的距離,笑道:“華山輕功天下第一,我可不敢看不起,只是看不起你而已。”

方羅生氣得差點背過氣去,他自知雖然趕走了朱蕩山,使華山重歸正統,可在發揚光大華山武學方面,確實毫無建樹。可即便如此,又豈能任由柳沉滄指摘自己的不是?

但方羅生到底一派掌門,雖然憤怒已極,卻還能強壓火氣,聽柳沉滄提到踏云雁輕功,反倒冷靜了下來,細看柳沉滄腳法,忽而驚異道:“你……你這是……”

柳沉滄笑道:“功夫不濟,眼睛倒是不瞎。當年冷天成從云老掌門那里得到啟發,取踏云雁之輕、穿云燕之速,改為點水蜉和瞬羽鳳兩套輕功。可我卻反其道而行之,將這兩套功法合二為一,叫作‘鳶飛戾天功’,你若投入我血鷹幫門下,我倒是可以教教你。”

方羅生怒道:“這本就是我華山派的武功,用得著你來教?”柳沉滄道:“是啊。自己門派的武功,倒讓別人學了去,還青出于藍,你不但不覺得丟臉,還在這里大言不慚。”

饒是方羅生巧舌如簧,被柳沉滄這一頓諷刺,卻也是啞口無言。

忽然,柳沉滄停下了腳步,眉頭緊蹙。方羅生不知何故,也停了下來。不一會兒,只聽山林中傳出悠揚的歌聲:“菡萏香銷翠葉殘,西風愁起綠波間。還與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多少淚珠何限恨,倚闌干。”

這歌聲雖是男子之音,卻空靈澄澈,其中說不盡的哀婉苦悶。方羅生喜好詩書,聞罷嘆道:“這是南唐中主李璟的《攤破浣溪沙》,寫的乃是思婦懷人,夢感雞塞征夫,倚欄而更見凄涼。想不到啊,這佛門凈地、紅塵之外,也有如此多情纏綿之詞啊。”

他念著念著,不由得心想:當年儀方和若嫻都是那般美麗,如今一個臉如“西風愁起”,一個徐娘半老,可還真是……可她們卻都是為了我,惹得紅顏逝去,卻是大大的罪責了。噫,若是剪風這般天下第一的美人,也會“韶光憔悴,不堪看”嗎?

方羅生想著想著,便發起癡念來。柳沉滄嫌棄地瞟了他一眼,卻眉頭緊鎖:這歌聲雖然縹緲,似乎從數里之外傳來,可卻毫無斷闕,余音悠長,絕不是等閑之輩。

他們這略停得一停,后面人便紛紛追了上來。萬俟元喘口氣道:“方掌門,怎么了?”方羅生道:“有人在唱歌。”眾人啞然,柳沉滄道:“好像有人要攔路,大家一起上去。”

眾人都心道:“什么有人攔路,就算攔路,這少室山上也只有和尚攔路,還能有什么別人?呵呵,你血鷹幫勢力再大,終歸也要害怕這少林寺。”

一開始,他們因為周若谷的鐵扇門風頭蓋過五岳門派而心生不滿,現在柳沉滄害怕少林寺,卻都覺得理所應當,并無一人有“我五岳門派難道不如少林寺嗎”的念頭。

眾人一起走了片刻之后,便到得少林寺山門。待要再往里走,卻聽見旁邊傳來“鏘鏘”“鏘鏘”的聲音,似伐竹、似腳步,卻極有韻律,仿佛是在打著拍子。

不一會兒,一個肩挑扁擔的青年僧人走了出來,手腳均拷著鎖鏈,那聲音便是這鎖鏈相互撞擊發出來的。他旁若無人地走到山門中央,將兩個碩大的水桶放下,雙手合十,深施一禮道:“阿彌陀佛。”卻就此站立不動。

眾人都是訝異,見這僧人年紀輕輕,一身蔽袍,當不是少林寺中的什么重要人物。他身材極高,肩膀寬闊,面容和身體卻很是消瘦。再細看他相貌,高鼻闊口,棱角分明,倒不像是漢族人氏。顧盼之間,既有悲愁之哭,也有野性之傲。

若在平時,柳沉滄早就一掌將攔路之人打翻。可從一句“阿彌陀佛”中,辨認出他正是方才唱歌之人,不敢太過小覷,便道:“小師父,你攔住我們做什么?”

這僧人將擔子輕輕放下,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小僧奉方丈師父和住持師叔之命,在這里迎接貴客,請各位施主下山去吧。若是渴了,小僧這里有瓢,可以喝口水再走。”

此話一說,眾人有的憤怒,有的呵斥,更多的是放聲大笑,顯然不把這個小和尚放在眼里。柳沉滄卻沉默不語,目光落在了他挑的兩個水桶上。說是水桶,其實卻與人肩齊高、半丈余闊,烏黑如漆,似乎是以純生鐵鑄造,不如叫作水缸更為合適。里面的水滿滿當當,幾乎和缸沿齊平。兩個加起來,少說也重逾千斤。

柳沉滄暗道:“這小和尚如此瘦弱,當不像是慕容海那種橫練硬功之人,卻能挑動如此巨大的兩個水缸,臉不紅、氣不喘、手不抖,連這缸中的水都不曾灑落半點。其內功深厚,只怕不在我之下。”

然而柳沉滄這樣想,其他人卻未必忌憚。正如蚍蜉撼樹,并非狂妄自大,只因想象不到樹根有多么龐大。正如現在這群自詡一流高手的人,除了柳沉滄外,便只看到了一個普普通通的挑水僧人,卻完全想象不到這“挑水”二字的艱難。

程斐挺起軒轅劍,森然道:“小和尚,我嵩山和你少林寺向來交好,不愿撕破臉。快把少掌門的遺體,還有那個金人女賊交出來,不然休怪我不客氣!”

齊太雁卻已經按捺不住,上前喝道:“程先生,你同他廢什么話!忘苦和尚顯然已經站在了金賊一邊,待我收拾了這個小禿驢,再去逼老和尚要人!”

說著,齊太雁斗然躍身而起,迅捷無比地跳向那僧人面前,臂骨中咔咔聲響,在丈余之外仍依稀可辨。泰山派中爆出一片叫好之聲,都認得這泰山派的鎮派之功:岱宗十八掌。

岱宗十八掌,乃是泰山派昔年一位名宿所創,他見泰山三門下十八盤處羊腸曲折,五步一轉,十步一回,勢甚險峻,因而將地勢融入掌法之中。

泰山十八盤越盤越高,越行越險,這路掌法也是越轉越加凌厲狠辣。齊太雁憑借此掌成名,威震山東河朔近二十年,除當年敗給柳沉滄外,還從未有敵人能真正接過他十八掌。

這僧人見狀,輕輕嘆了口氣道:“罪過,罪過。”將手輕輕搭在扁擔上,面對齊太雁迎面而來的一掌,不躲也不閃,只是手臂輕輕一振。

“啪”的一聲,眾人一下子愣住了。只見一條灰影一晃,齊太雁一聲大叫,那魁梧的身子竟直直飛了回來,跌入泰山派人群中。那僧人腕上鐵鏈響聲未絕,一條扁擔握在手中,兀自微微顫抖。再回頭去看齊太雁,只見他一張方臉上印了一條紅印,極為規整又極為對稱,十分滑稽有趣。

泰山派弟子見掌門師父受辱,都是氣沖斗牛,厲聲呵斥,其他門派中卻傳來零零星星的笑聲。齊太雁自然聽得見,氣得臉上充血,幾乎看不出中間一條紅印,卻又無可奈何。這僧人出手確實太快,以至于到底是怎么給扁擔打中的,竟連自己也不甚明白。

其實齊太雁雖然嘴上說得厲害,到底也不想隨便害了這個僧人性命,剛才出手,原也是以恐嚇為主,想著把這小和尚嚇跑也就是了。掌中只下了五成的功力。

但不管怎么樣,敗了就是敗了,若強加解釋,來無異于欲蓋彌彰,反而自取其辱。齊太雁生性剛烈耿直,不屑于多一句嘴,便只能吃了這個啞巴虧,由得旁人嘲笑。

幾位掌門卻看得出這電光火石般一交手中的厲害,相互眼神一交,都暗想:“幸虧我沒有上前,不然可就丟臉丟大了。”程斐看著這和尚,目光中多了幾分忌憚:“小和尚,你叫什么?”僧人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小僧法名惠岸。”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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