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兒臥榻抬眼，不知不覺自己竟是占了整張床榻。而心念的那個人，正在目之所及的地上酣睡。

小半年前的晨興，亦是如此。那時的九兒，便如同此刻這般，側身枕著小臂，癡癡地望著守于自己身旁的陸卿。

恍如隔世。

每每于她最是困厄境地里，陸卿總是在的。

“切謝公子。”

九兒輕撫腕上那圈仔細護著的銀鈴鏈子，默默念了句。

昨晚留陸卿同寢，并非全源于九兒獨處時生怕。她多留了份心思在其中，心甘情愿的。可是，偏是九兒自己先支持不住睡下了，其后發生何事，眼前之景當是一目了然。

她謝他棄一時歡愉，守下自己的那身如玉。

正當時，陸卿也是醒來，瞧著九兒望著自己發怔須臾，眉間蹙起淡愁，更生憐愛。

“姑娘再是睡上片刻，晨鐘未響，顧婆且是到不了呢。”

陸卿這一句語氣像極了哄騙小孩子入睡，一時間竟把剛是陷入悲情中的九兒逗得笑出了聲。

“榆木腦袋！這露華樓的地如此好睡，便是今后你都留在此處，連床榻都是用不著布置了！”

聽完九兒這句牢騷似的取笑，陸卿竟猛地坐了起來，頗是急切地說道：“不妥不妥！”

常人哪里是見過，長安城內以清秀溫潤聞名的陸家長子，竟還能有如今這副可愛模樣。

“我瞧著是極妥的。”九兒有意逗弄他一番，回過一句，引得陸卿瞬時認真起來。

只見他起身坐上了九兒的榻沿處，格外安分地把手放于膝上，一絲不茍地看著九兒解釋道：“若姑娘真真讓我睡地上，那陸某絕無怨言。若是……”他悄悄抬眼瞥了一眼九兒，看著她尚是神色未變才繼續說下去，“我是等你的。”

我是等你的。

不過五字，聊表寸心。

九兒心頭一暖，垂眸之間，輕抿著嬌唇。很早以前，她便是對如此這般的傾情表白無感了。京中能說會道的男子不在少數，講得比這幾句生動的大有人在。

而她，卻偏是為了陸卿的笨拙回話，將心底最不可碰觸的柔弱一隅甘愿展露。

“好了好了，既然起來就收拾收拾，預備著顧婆來吧。你可是餓了，我這邊去后面……”九兒本說得愉快，卻忽然止了聲。

如今，哪里還有后面。小廚房早是被烈火燒蝕得殘敗。

“無妨無妨！便是知會過顧婆，我帶你去那家馎饦鋪子！許久都是沒有吃過了！”陸卿急忙收場，雖神情頗是輕松地安慰著九兒，心里卻很不是滋味。

二人拾掇過屋子，陸卿幫著九兒拿了些衣物首飾，打包后便下樓去靜待顧婆到來。

終是等來晨鐘敲動，周遭瞬時起了街巷間的窸窸窣窣。

半個時辰未到，紙糊的木扉前閃現纖瘦人影，隨即便是有客叩門。

陸卿代九兒前去開門，剎那光輝入堂，映得眼前人兒好似天上來的女仙，羅裳隨風，盈袖暗香。

“顧婆！”

九兒興奮地喊了一句，朝門口的女子的快步走來。

待女子進屋，大門終合時，陸卿定睛再看眼前被稱為“顧婆”的人——她至多大上九兒五歲，身姿姣好，面容嫵媚。雖與九兒比還是低了一籌，但總歸算是美人胚子。

粉黛巧施，衣著鮮亮，看上去是極為闊氣的。

顧婆啟口，是酥麻入骨的吳儂軟語，又是卻甚威嚴的當家主兒，風范不失男子絲毫。

“丫頭，怎得今日忽是找了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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