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可是要進去？”云衣瞧著九兒駐足門前，凝望梁上的三盞紗燈所思良久，實在等不及，這才問過一句。

九兒并未直接理會云衣，又是向更高處的屋宇接天處看了一通，這才收回目光，頷首間頭亦是左右擺拒著。

“走吧。”

云衣眼見九兒這番舉動，心里犯嘀咕，好端端的清晨，一天伊始怎得就顯出如此悲憫之狀。聽了九兒這虛氣一聲回應，更是發覺不對。

果然，她向九兒提議的——先去慈安寺歇上片刻、待尋得馬車再直接回陸府，真真是明確之舉。也難怪九兒眼下拒絕歸去，原是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若讓陸卿或者慕楓任一瞧見，都免不了要憂心一陣子，更是麻煩事。

熟悉的小徑直入后房，云衣牽著九兒發涼的手，一路行走，默不作聲。

終是進了房里，云衣正是關門的當兒，忽聽得身后桌案邊作抽噎之音，回首時九兒已然哭得梨花帶雨。

“云衣，若是你并未與我相識，僅知那唐九兒的底細不過內庸庸女子，做的是念曲撫琴，留的是男客于室，聽聞如此這般，該是對此人作何想法？”

“一如既往。”云衣不需猜慮即知九兒當是聽了些頗惡毒的言語，不然以她此前素有的隱忍，當不會在乎，“長安城誰人不知露華樓以潔身聞名，這點我自是信得過，也不會另眼相待。”

“可若是旁人與你說起，皆是些相悖的話呢？”

“不信。相反，云衣更要去結識一番他口中妄論的這位姑娘。”

“為何？”

“登徒子胡言，不過嫉妒。既是姑娘有所長，這才令那說話人覺得是個危機事兒，以為一口詆毀便能作數去打亂姑娘陣腳，未免可笑！”

云衣狠狠咬說最后二字，頗是輕蔑。

“阿娘也是如此告予我——她讓我只管好生做手頭的東西。往日我聽著那些個喪氣話都道是心中無所謂，可有心之人偏是帶上了阿娘和露華樓，這如何讓我心安！如今，不過是聽了幾句小鋪人家的閑碎，殊不知又有多少同他們一般，抑或更甚……”

唐九兒此番話說得不無道理，到底是她個中不痛快，云衣并不想現下便苦苦相勸，且這等事本就難以消解，再如何論說終為無濟于事。

二人相對無言，九兒絞著手里的絹帕，若有所思；云衣則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九兒的一舉一動，不知所措。

此境良久，沉默方破。

“云衣，我想……重振露華樓。”九兒頓了頓，似是下定決心，這才啟口，“便是讓天下人皆知，露華樓并非凋敝，也絕非那般不堪。”

九兒突兀立志，讓云衣一時難以回答，她張張嘴，卻是沒能出聲。

唐秋用盡半生，方是勉強運作了露華樓于安然無恙，卻不想一朝竟慘遭橫禍。

且這等煙柳之地素來就落不得清凈。

更何況，此前露華樓當家人唐秋出了那檔子事，唯有她幾人知曉隱情終無濟于事，人人都道這地方邪性，想來即便再立于市井，也沒幾個膽子大的敢踏足而入了。

九兒如今勢單力薄，即便背后有慕陸兩家相助，東山再起也實屬不易。

不過對于李云衣而言，即便是再難之險，她也會傾力相助。這并非哪門子的惻隱，只因對方是唐九兒——她唯一認定的、值得相交的朋友，僅此而已。

“好，我陪你。”

終了，云衣只有這短短幾字答語。

當是時，九兒拉起云衣的手，頗為激動，眸子里似有星耀，聲音微抖：“此番，我是有了把握才做此決斷，定不會徒勞無功。只是，這其中原委還尚不可說……云衣，這是不明不白的一汪渾水，你斷不可蹚入。我知你心意，足矣。”

“嗯。”

云衣輕聲應著，心里卻有了主意。

她雖不知晨起究竟發生何事刺激了九兒的心緒，抑或是前些日里久積待釋的情感終于爆發，這才有了唐九兒如今的思慮；但云衣自知曉唐秋枉死、慕楓遇襲過后，惡人仍猖狂叫囂，為害一方。

眼下，唯有她或許具備能力，昭雪天下。

門外忽而傳來陳嬤嬤的呼喚，埋怨不已：“誒唷我的好姑娘，怎得還不見你出門！不是說今日要早些去了醫館，還偏是命老奴早了好些時辰便喚你起身備藥。這、這東西都齊全了，你倒是開始磨磨蹭蹭……”

原來，今晨云衣離開時，陳嬤嬤并未注意，還以為她的公主殿下仍留于室中。眼見艷陽初現，這才忍不住來催，巧是趕上云衣、九兒同在屋中。

“知道啦嬤嬤，云衣這便要動身了！勞煩嬤嬤幫著云衣尋架車馬，如今步行前去，恐是來不及的。”

好在云衣習慣了陳嬤嬤這番嘮叨，自有一套應對之策，幾句撒嬌的哀求話便叫火急火燎的老嬤嬤軟下心來，轉眼又是忙著去招呼馬車了。

不多時，嬤嬤再來門前，便是知會云衣——萬事俱備。

“啊呀！嬤嬤，后房那里有云衣新晾曬的幾味藥，忘記裝上了！”

“我的姑娘呀！”嬤嬤接連驚呼著，牢騷滿腹去了后房。

云衣向九兒使著眼色，知會她趁嬤嬤離開，快些溜去馬車那里等自己——不然若讓陳嬤嬤看到九兒憑空而至，定是又要問個不停，那副厲害模樣她二人可是招架不住。

隨后，云衣看著九兒安然出門，這才放心去尋了陳嬤嬤。

主仆二人相見，嬤嬤剛是要開口，卻只聽得云衣一句：“勞煩嬤嬤為云衣安排明日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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