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影闌這邊烈火噬天,無奈困于樓中,而與此同時,陰暗的刑部大牢中,濕熱得緊,枯草下透著幾分潮意,成為了蟲群的滋養所,窄窄的窗隙中,一線微光,打在泥地上,那兒尚有,未完全洗盡的血跡。
牢獄之中,有真正兇惡的匪徒,亦有蒙冤遭罪的良民,有亡命之徒,有好施之輩,但一入此牢,便都不由自主的,沾染了躁郁、頹唐、憂怖、絕望的情緒。
等待死亡,與立即赴死,不一樣的,前者,反而更加煎熬。
但,有個人,不一樣。
死囚們都知道,今日最深處的那間牢房里,關進了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怎么看出來的?
這還用說,那人一入牢房,哪像是囚犯啊,獄卒們爭相屈膝獻媚,跟在那人身后,哪還有半分對他們用酷刑時的殘忍傲慢。
你看,這樣陰冷的,低賤的深溝溝里,階級之間的差距反到愈發赤裸殘酷。
因為無須遮掩,因此黑白相混,亂象叢生。
“王妃娘娘可還有什么缺的,盡管吩咐小的!”
“不必了,這些東西,本王妃不需要!”她雖是貴女,卻也不是沒待過比這更差的地方,江蕪不在意這些,也不需要,這種所謂的優待。
“娘娘,莫……莫嫌棄這些簡陋,這些都是屬下的心意。”獄卒以為是江蕪嫌棄這些陳設過于簡陋,悶熱的天,汗水一下子溢滿了八整個額間。
他……他怕啊,鎮北王妃的殺神之名,誰……誰不知曉啊!
江蕪眉頭皺得緊緊的,她其實根本不在意獄卒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她的腦海里,全是今晨審訊時的一幕幕回放。
她其實不怕對上整個永熹侯府與尚不成什么氣候的小皇帝,她在意的是,站在謝氏背后的那個人,那封書信,以及白虎印章,能將其偽造得如此完美的,絕對,不會是外人。
那個字跡,若不是她自己心里清楚,恐怕也會覺得,是自己親筆所書。
據她所知,天底下有能力將她的字跡模仿到這般程度的,只有兩個人。
一個是顧珣,如今已是身陷囹圄。
還有一個是……君絳。
這十年,她已經很少想起他了,刻意的將全部心思,都放在了阿良身上,以為這樣,就能遺忘那些舊事。
可在這樣陰暗躁郁,不見天日的地牢之下,她又想起了他。
江蕪也不在意地上臟污,絲制的長裙一撩,颯颯而落,席地坐下,豪邁得像個男子。
她幼時,本就是被當作男孩子養的,如今,也學不會那些扭捏作態。
二十年前,愛恨皆分明的江蕪,是整個盛京最明艷肆意的那姝麗色。
整個盛京城都知道,江蕪愛慕顧珣。
而同樣,整個盛京城都知道,君絳愛慕江蕪。
那時的她,從未想過,自己會舍了一直以來戀慕的顧珣,而選擇了君絳。
她承認,一開始,答應嫁予他,不過是一時意氣,想要膈應顧珣與皇甫韶罷了。
但,她是什么時候,把一顆心陷落入君絳步步編織好的羅網之中呢?
以前,江蕪沒想清楚,但現在,她想明白了,也是在這樣逼仄的地牢中,她為長姐求情忤逆太祖,便被關入了囚牢之中。
四處好暗,一些餓鼠從墻縫里不時跳出,吱吱叫喚,她是怕的,怕黑、怕餓,更怕死……
直到,她窺見了,最明亮的月光,以及,那個笑如明星的錦衣少年。
“蕪妹,我接你回家。”
那一夜,一切都亂了,江蕪的心也亂了。
她做了一件生平最大膽之事,她勾引了君絳,將自己交付于她,可那個時候,她以為,自己只不過,為了報復顧珣……
此后,步步皆錯。
阿絳,會是你回來了嗎?
那封信,是你的筆跡么?
你……可是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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