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風月

第127章 古怪,古怪

趕路多日,宗政恪胃口不好,晚上只用了些湯點便打算歇下。一時洗漱完,剛換好寢衣,徐氏進來稟道:“外頭又來了客人,打從京里來,說是汾陽侯世子兄妹。聽到姑娘在這里,打發人來請安。”

宗政恪將拿到手里的游記放下,吩咐木魚取一件外裳來披上,再讓徐氏把來人帶到珍珠簾子外頭。徐氏沒料到宗政恪居然會見來人,原只打算稟告一聲便直接封了賞銀打發人回去,見狀也不多問,直接領命行事。

念珠趕緊把珍珠簾子放下,再扶了姑娘坐到美人榻上。這時徐氏也領了人進來,那人也不行禮,直愣愣地站在那兒道:“老身奉京里貴妃娘娘之命,特意來見宗政三姑娘。”

原本,宗政恪便是沖著汾陽侯的名頭才打算見人的。汾陽侯乃是筱貴妃唯一的兄長,如今世子特意打發人來請安,她不想拿大,也根本就沒有拿大的資格。

卻沒想到,這來的人竟自報名號是奉筱貴妃之命,恐怕是貴妃的心腹。宗政恪徐徐起身,念珠將珍珠簾撩開一半,她凝神看去,昏黃燈光下,那邊站著一位衣著華麗卻老態龍鐘的老婦人,滿臉傲色。

宗政恪福身一禮,淡淡道:“不知這位貴人如何稱呼?”

那老婦人忽然向前緊走幾步,又忙忙站住腳,怔怔地凝視宗政恪,好半天才答道:“你只喚老身黎女官便是。”

黎女官的目光十分古怪,似悲似喜,又如泣如訴。但徜若宗政恪不曾習武,沒有過人的目力,她絕不能在這般的夜燈之下分辨清楚。

事情越來越古怪了。宗政恪問道:“不知黎女官要見小女,有何要事?”

黎女官掃視四周,見宗政恪絲毫沒有將室內仆婢遣走的打算,倒也不勉強,只是幽幽道:“老身在宮里見過三姑娘的堂姐慧嬪,與另外幾位宗政姑娘也曾經見過面,但三姑娘最合老身的眼緣。”

這一來就說好話是鬧哪樣?宗政恪便淺笑道:“能得女官大人賞識。小女倍感榮幸。”

黎女官目不轉睛地盯著宗政恪。那目光幾近貪婪。她又向前走了幾步,直接越過珍珠簾子站到宗政恪面前,垂落的袍袖掩住了她微微顫抖的雙手。

“三姑娘reads;踏空星滅。數月之后,宮中將有女官考核。徜若你有意,老身可以向貴妃娘娘一力保舉你。”黎女官急切道,“有女官的身份。對三姑娘的婚事絕對有益無害,便是整個宗政家族也會因此而面上有光。”

原來目的在此。這是不想讓她去云杭府加入秦國公主封號的爭奪嗎?宗政恪微微一笑道:“多謝女官大人和貴妃娘娘的抬愛,只是此事小女做不得主,需得稟過家中長輩才行。”

“三姑娘,此時的云杭蕭府儼然龍潭虎穴。去不得啊!”看黎女官的模樣,幾乎要哭出來也似。但她這怪異的舉動,只讓宗政恪越發警惕。

“那是我外祖家。如何就成了龍潭虎穴?”宗政恪面罩寒霜,冷冷道。“即便小女再敬您是女官大人,您再說這般的話,小女也要送客了。”

黎女官一呆,慢慢垂下眼簾,深吸一口氣道:“這樣說,你是一心一意要去爭那秦國公主的爵位了?”

宗政恪便有些不耐煩,哪怕她已經決定未來暫時性地要與筱貴妃交好,也不愿意被現在還是陌生人的筱貴妃指手劃腳。

冷漠地看向黎女官,她低聲道:“女官大人您說笑了,小女此行只為探視老太君并外祖父母。況且,兩蕭天之驕女何其之多,小女又姓宗政,無論如何也挨不到爵位的邊,您太多慮了!”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黎女官有些失神,徑自喃喃。她猛地抬眼看向宗政恪,似下定了某種決心,斬釘截鐵道,“既然三姑娘打定了主意,老身便不多說了,就此告辭!”

她霍然轉身,飛快地走出門。宗政恪秀眉微蹙,覺得這位黎女官真的很古怪,莫名其妙地扔了這么一大通話,又莫名其妙地跑了。

不知所謂。主仆們搖搖頭,都疲倦不堪,各自早早歇下。

正廳那邊的酒宴還在熱鬧進行中。晏玉質畢竟只有十歲,比不得成年男子,覺得自己再喝下去就該醉了,便主動要求到客房去休息。

客房里早就備好了洗澡水,一位雞皮鶴發的老嬤嬤帶了幾個小廝安靜等著。扶著晏玉質進房的這員豹騎立時懵了,好歹也派個年輕點的奴婢來吧,這位老嬤嬤來,干什么的?

老嬤嬤呵呵笑兩聲,以絕對不屬于老年人的輕快腳步上前,不客氣地擠開了豹騎,扶住晏玉質,柔聲道:“老身是莊里最好的按摩女醫,世子一路疲累,讓老身給你好好按一按穴道解解乏。”

晏玉質睜開流光溢彩的美麗大眼,看一眼這位老嬤嬤,傻笑起來:“你怎么長得好像莊嬤嬤。”他幾乎可以說是那位老嬤嬤養大的。

“是有點像吧。”這位老嬤嬤腳步不停,把晏玉質扶進房里,再直接轉去了浴房,笑瞇瞇地道,“人但凡老了,都是這樣,滿臉溝壑皺紋打堆。世子可千萬不要嫌棄老身啊。”

“不會,不會。”晏玉質見豹騎也跟著一起進來,也就沒有拒絕這位老嬤嬤的服侍。三兩下他便被扒得只剩下一條犢鼻褲,自己進了大浴桶里。

可為什么久久沒有動靜?晏玉質扭頭瞧去,卻見那位老嬤嬤盯著自己的上身,無聲流眼淚。他笑道:“嬤嬤別怕,這些都是小傷,不礙事的。”

死死地盯著晏玉質白皙肌膚之上細碎散亂的疤痕,老嬤嬤哭得不能自抑,顫抖著雙手撈起澡巾,輕輕地給晏玉質搓洗后背,泣道:“老身不是怕,是心疼,心疼啊……”

莊嬤嬤給自己洗澡時,偶爾也會盯著這些疤痕掉眼淚。晏玉質忽然吸吸鼻子,卻依然笑著說:“嬤嬤既心疼我,那等會兒好好幫我按按穴道吧。”

“好好!好!”老嬤嬤哭一聲,應一聲,仔仔細細地給晏玉質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