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起驚鸞

二百一十三 分道揚鑣各不識

一場宮宴平平無奇得結束,若非要說有什么特殊之處,大抵就是秦婳染上臺時獻的那么一場舞。

秦婳染自小在蓬萊山中長大,所學的自然都是天界的東西,故而在場的眾人雖是不能完全懂得欣賞,卻也能發覺自有一番韻味在其中。

“娘娘,熱水已經備好,可以去沐浴了。”塵寰宮里服侍的小宮女放好了熱水出來,朝著秦婳染微微行禮提醒了一句,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欣喜。

自秦婳染入宮以來,這還是第一次被皇帝臨幸,作為宮女自然是為自家主子也為自己高興,而秦婳染卻對著那件剛剛換下來的彩衣,久久回不過神來。

她穿去宮宴的衣裳,是傅請言著人從蓬萊山上送下凡的。

“我們主子說了,這衣裳上仙穿著甚是好看,若是能穿到宮宴上,定也是艷壓群芳博得人間君王寵愛。”

這身衣裳她曾穿入了傅請言的畫中,而如今,卻也是他親自讓人送到凡間,去博取另一人的歡喜。

“娘娘?”宮女又輕聲喚了一句,走上前問:“您怎么了?”

秦婳染將衣裳折好,回道:“無事,只是心里高興罷了。”

小宮女并沒有多想,幫她把衣裳收到柜子你里,一邊感慨:“娘娘此番可要把握好時機,得了陛下的寵愛,才能在這宮里好好活下去。”

秦婳染只是笑笑以作回應。

沐浴過后,換上了輕便的衣衫,夜里的冷風多少有些泛寒,她行至窗前,讓晚風將自己吹的清醒一些,等到角色有些冷了,才準備將窗戶關上。

只是關到一半便被一只手攔住。

隔著不遠的距離,那個人的面容依舊是有些模糊不清,好似自從他入魔過后,便墜入了黑暗之中,,整日以黑暗為伍。

“你來做什么?”

你還來做什么?

秦婳染不禁在想,她現在用著的這個身份,是不是傅請言特意給她安排的一場幻象,否則為何她與原身會這般相似?

她們都愛慕著不該的人,一個親手將她們送到別人身邊的人。

“來瞧瞧你有沒有逃跑。”傅請言神色淡然,只是瞧見她身上帶著濕氣過后,才蹙緊了眉心。

“我不會跑的,你大可放心。”

她的父母還在傅請言手中,如何能逃得了?

秦婳染未曾在原地停留而是徑自走到桌旁,倒了兩盞茶。

傅請言穿墻而過,攜著絲絲縷縷的黑霧,來到了秦婳染面前。

“有什么話你且直說,一會兒皇帝就該來了。”秦婳染說的隨意,心里卻是忐忑不安。狼狽窘迫也好,自甘墮落也罷,她一一受著,卻不希望入了旁人的眼中。

這是她在傅請言面前最后一分的自尊。

“你倒還真打算與他歡好?”

傅請言投以譏諷的目光,燈芯微微炸響,搖曳的燭火將映在墻上的身形晃地影影綽綽。

秦婳染回以一笑。

“這不正是你想瞧見的嗎?”

蓬萊劫,一生怨叁拾肆

自被傅請言消去仙力送到凡間之后,秦婳染便明白二人之間過往的那點情分,算是在這么一場變故之中煙消云散,而心里最后還存著的那點期盼,也在傅請言派身邊魔族送來那件衣裳之后,徹徹底底蕩然無存。

“娘娘,陛下來了。”外邊兒小宮女輕輕叩門,言語之間卻是難掩歡欣。

秦婳染忽而有些羨慕這樣純真的性子。

“人已經到了,你還要留到幾時?”說著理了理衣裙發髻,起身欲去將門打開。

傅請言卻是驟然變了臉色,將她一把拽到自己身邊,撞在了旁邊的屏風上。

腕間的玉鐲應聲碎裂,秦婳染怔然。

那鐲子曾是大司命親手雕琢,由天帝賞賜給她的,是一種祈愿,更是一種榮光。

因為秦長馭是天帝最看重的臣子,他將蓬萊山交于他手中,便是寄予厚望。

只是可惜蓬萊山已然不是當初興盛的模樣,秦長馭數千年的心血,算是被傅請言親手毀去。

而她在這其中又起到什么樣的作用呢?

秦婳染俯身去撿,卻被傅請言抓住了另一只手,動彈不得。

“事到如今,你對我所做的一切我都認了,傅請言,你什么時候才能放過我了?”

鮮血從手腕上一滴滴落在青白的碎玉之中,艷麗如傾頹了整個蓬萊山的烈火。

她曾寧可冒著令全族陷入深淵的危險,也要將傅請言留在自己身邊,而現在,她卻求之不得地想要逃開。傅請言一時失語。

門外小宮女已經面露焦急之色,隨后腳步聲漸近,想是皇帝已經來了。

“賢妃呢?”皇帝的聲音不怒不喜,卻是將小宮女嚇得不輕,連忙跪在地上。

“娘娘許是正在更衣,所以有失遠迎。”

之后的聲音秦婳染聽不見了,她只知道傅請言一揮手,房里便被幻象圍繞,她望見“自己”巧笑盼兮,將皇帝迎入了簾幕之中。

層層輕紗,瞧不清楚里邊兒的情形,可僅僅燭火之下搖曳的一雙影子,便是將她所有的理智打碎。

“她”在傅請言面前,曲意承歡。

傅請言將她偏過的頭扳正,讓她對著簾幕后的身影。

“秦婳染,你可嘗到被人掌控的滋味了?”

蓬萊劫,一生怨叁拾伍

在與傅請言的那一段中,說不得是誰錯的多一些,可秦婳染卻是明白,是她將傅請言逼上了這么一條不歸路,而作為始作俑者,她亦是只能陪著一同走下去。

清晨的光帶著暖意,輕輕撫過她的面容,秦婳染微微睜開眼睛,朦朧之間好似還在蓬萊山中,她在樹下小憩,暖陽灑在身上,傅請言就席地坐在她身邊,捧一卷書,這么安靜地待一下午也不會乏味。

掀開輕薄的被子,秦婳染艱難地挪動著身心,思緒回到昨晚傅請言在她身上肆虐妄為,就像那幻象之中,皇帝對“他”做的那般。

秦婳染只覺得一回想,便渾身冰冷。

“秋兒。”低低的喚了一聲小宮女的名字,聲音沙啞無力。

謾罵,詛咒,怨恨,告饒......似乎所有的情緒都在昨晚宣泄而出,除去傷了自己,究竟還得到了什么?

什么都沒得到。

那個人走的瀟灑,怕是一點歉疚也不會有。

“娘娘,再歇一會兒吧。”秋兒端了洗漱的水進來,一見她慘淡的模樣,頗有些心疼。

“不了,扶我起來吧。”

秦婳染堅持,秋兒便沒有再勸,連忙將手里的東西放下,去扶秦婳染下床洗漱。

“陛下說了,正午的時候會來塵寰宮用膳。”

由著秋兒的一雙巧手綰上好看的發髻,她揉著酸脹的眼睛,輕聲應了一句。

秋兒一邊梳發,一邊卻心不在焉地想起今日一早遇見貴妃時,她那怨毒的目光。在宮里待得久了,人心總是能明白一些,貴妃其人最是喜歡明里暗里給人下絆子,秦婳染此番受寵正是在風口浪尖,不用想都知道貴妃不會沒有動作。

該不該與秦婳染提醒一二?

秋兒望向銅鏡里映著的那張疲憊的臉,從一個公主乍然變成和親的俘虜,還是被自己唯一的哥哥親手送了出來,這落差想必已經讓人難以接受了。

若是讓她知道這后宮里全是算計......

秋兒搖了搖頭,卻又想著秦婳染的母國雖然鮮少紛爭,連后宮中的妃嬪也是甚少,可到底是深宮大院的,陰私之事恐怕也不會少,于是便委婉地提了一句:“娘娘日后在宮里,還是小心提防些為好。”

秦婳染又何嘗不知道。

許是覺得氣氛過于沉悶,秋兒又挑了幾樣和秦婳染心意的釵子遞到她面前,問道:“娘娘今日戴哪一個?”

那釵子雖做工精致,卻多是素凈,秦婳染確是不喜打扮地花枝招展,因為在天界這向來是被視為一種俗氣,然而此時,她卻挑了一支芙蓉花的步搖,遞到了秋兒手中。

“就它吧。”

如今,她本就是個凡俗之人

蓬萊劫,一生怨叁拾陸

未至正午,皇帝便是放下了議政殿的一干大臣,來到了塵寰宮中,秦婳染不冷不熱的將人迎進來,卻被自己宮中掌事的宮女委婉地勸說了一番。

“你覺得若本宮像她們那般殷勤,還能入得皇上的眼嗎?”秦婳染隨意回了一句,瞥向那人的眼神也是多了幾分冷意。

其實秦婳染說的也不無道理,皇帝寵愛秦婳染,她的氣韻便要占很大的一方面,若是如那宮女所說,將自己變成爭寵的妃子一般巧笑相迎,那便不是她了。

也許即便如此,過不了多久皇帝便會厭棄她,可秦婳染從不擔心,因為她根本不需要有多長久。

況且傅請言自有千萬種方法讓皇帝對她死心塌地。

美色傾國,君王殘暴,怨魂不休,這便是傅請言所愿。

他如是苛求秦婳染,為的是用人間百姓的怨憤殘魂助前任魔君早回巔峰,更是為了,將秦婳染玩弄于股掌之間。

她心里是明白的。

“聽聞愛妃今日一早便醒了,怎么不多歇一會兒?”皇帝以為秦婳染今日形容憔悴是他昨夜所為,因此言語之間多了些心疼,聽得秦婳染心里發寒。

“皇上要來,臣妾怎敢躲懶。”她笑意淺淡,面上全然是敷衍之色。

然皇帝卻好似沒有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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