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福宮。
大戰勝利的捷訊頻頻傳回京師,只是征調他回來的命令已經下了兩個月了,他也沒能回來。
多希望他能歸心似箭,京城里有盼著他回來的怠妝女子。
“聽說今日宴飲,左笙也進宮來了?”邵太后親自繡著那雙馬上就要完工了的鞋,針起針落,綿綿情意如絲線一般,千絲萬縷都繡在了鞋面上。
大監夏公公在一旁躬身笑答:“正是呢,奴才看著了人,倒是比從先沉靜收斂了許多。”
“細細算來也有八年了,人都說時間能磨平一切,那些愁啊恨啊,都隨著這漫漫時光,流走了吧。”
說話間鞋已完工,邵太后低頭,用牙靈巧的咬斷了連著的紅線。將鞋拿在眼前,滿眼的欣慰,“左錚那樣的人都能想開,只也不知他能不能想開……”那三個字不能輕易在深宮里提起。
夏公公自然是諳熟太后的心,賠笑著說道:“從北元關到京里,幾千里地呢,聽說是王爺帶著部下將領們,三日就奔到了潼子關,實在是兵貴神速,歸心似箭呢。”
太后聽著了,便忙用手展了展眉頭,眼底一酸,食指抵著鼻子,低頭半天沒說話。
夏公公躬身陪在一旁,撣了撣拂塵,示意殿內的宮女們退下。
太后緩了緩,復又拿起案上的繡鞋,破涕而笑道:“一直以來就不知道他是多大的腳,每次問他又都不高興,抱懵繡了這些雙,總會有一雙合腳的。”
夏公公笑著跟著附和,“那奴才也把這雙替娘娘收起來了?”
太后點點頭,“還放在床頭柜里,和前幾雙歸統到一塊,找的時候也好找。”
“娘娘就放心吧,有倒是易求無價寶,難求娘娘繡得這般精美的鞋呢。”
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妝。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
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
“自能窺……窺宋玉,何必……何必恨王昌!”梳兒廢了好大的勁,才是把這首詩給念了出來。
石榴站在一旁,叉著腰,聽的險些笑斷了氣,“我說姐姐,這一首詩才幾個字,學了一旬了還認不全么,又沒讓你背,照著讀還這么磕磕巴巴的!”
梳兒也自覺不好意思,撂開手,將書放在了案上,笑說道:“都是怨姑娘,這老大不小的了,非是讓我識什么字。”
話音還沒落,魏楚欣就同蕭旋凱進了屋子。
“姑娘和侯爺從宮里面回來了!”
到了屋,接過梨兒遞過來的茶,魏楚欣便是笑問道:“誰剛才說我壞話了,我可聽著了。”
石榴告密,翹起食指往梳兒那邊指,“這說姑娘壞話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吶!”
到和樂堂和欣榮苑請安回來,入睡之前,魏楚欣終究是擔心的問蕭旋凱道:“今日在宮里的事情,我……”
蕭旋凱抵著她額頭,四目相對,笑著打斷她道:“還好你無事,若是被傷了一分一毫,可就不是這么息事寧人的了。”
“也可能是一場意外,危急關頭,虞氏又……”
蕭旋凱再次打斷魏楚欣的話,“意外個屁,朝堂和內庭之間的勾當貓膩,楚兒又哪里知道呢。”
“你罵我?”魏楚欣抬眸看著他眼睛問。
“我罵你什么了。”蕭旋凱不禁就笑了“罵誰我也不會罵自己的娘子。”
“今日第一次見著圣上,原來是那樣一個人。”魏楚欣便是笑著說。
蕭旋凱看著她追問:“哪樣一個人?”
魏楚欣照實說:“面容舒朗清俊,有度有量,寬宥溫和中又透著些貴氣。”
“那你覺得是他好還是我好?”
微弱燭光下,魏楚欣一時倒是沒能察覺出他又有點犯老病了,不顧他的追問,只勸說著道:“他畢竟是皇上,是齊國里的九五之尊,你再是如何,也不能壓過了他的,像今天發生的事情,連我都看出來了,他是刻意在容忍著你,長久以來,怕終不是好兆頭,你也改一改好不好?”
蕭旋凱還是問剛才那句話。
聽的魏楚欣便是笑說:“這怎么比啊,我也只才和他有一面之緣,你這么問我,是何居心?這話若是被不知情的人聽了去,說你僭越皇位,有企圖謀反之心怎么辦?”
“謀反之心尚沒有,熄燈睡覺之心倒是十足。”說著,蕭旋凱就翻身壓了過來。
“你干什么,先別這樣,我還沒說完話呢……”
生下了小二,兩人也才是能在一起不久,他也正是處在新鮮勁上,想想前幾次的通宵達旦,魏楚欣心里直顫。
“我可終于知道為什么有些正房娘子要主動給丈夫說小妾了,哪里是什么賢惠大度,分明是被逼無奈。”
蕭旋凱力度不減的問:“這話怎么說?”
“這樣沒日沒夜的,誰受得了……放開我,你屬狗的,怎么還咬人呢……”
“蓋上戳,你只能是我一個人的。”
“變態!”
這夜京城街市上,燈火如明。
芮禹岑獨自一個人站在長安街正中的高閣上,看著下面的萬家燈火。
繁華的上京夜景,安靜的夜晚,璀璨的星空,對襯著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麤繒大布裹生涯,腹有詩書氣自華。
厭伴老儒烹瓠葉,強隨舉子踏槐花。
囊空不辦尋春馬,眼亂行看擇婿車。
得意猶堪夸世俗,詔黃新濕字如鴉。
蟾宮折桂,雁塔題名,這是早在崇泰五年的事了。
一朝被貶,滿心報國熱忱如在冬日里被一盆冰水當頭澆下。
虞昱此等科場作弊的武夫,啟能擔當北元關守將之重職。
皇帝昏庸至極,昏庸至極!
“姑爺,你可讓人好找啊!”
“你怎么獨自坐在這上頭啊,這么高多是危險啊,快是別動,奴才們上去接你!”
“別上來,找我做什么,你們回去吧。”
謝府的府丁滿城在找芮禹岑,這可是將人給找著了,哪里還肯走,一邊往高閣上來,一邊勸道:“姑爺快是下來吧,這天一天涼似一天了,更深露重的,看弄不好再染了風寒。小姐和夫人在家里正是焦急著呢,這幾日都找不見姑爺了,小姐哭的淚人一般,姑爺就這么狠心不成么!”
幾人苦口婆心的勸著,兵分兩路,一批人上來接芮禹岑,一批人怕是再將人給弄丟了,趕緊回府上報信去了。
登上高閣的府丁勸道:“雖說被貶了官,可又不是死話兒,大人都說了,明日上朝求見皇上,姑爺還能在朝為官的,姑爺也別灰心……”
幾人也不會勸人,芮禹岑聽著了這一番話,苦笑著道:“我是真差這一官半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