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其重出了蕭晚的院子,便徑直向外走去,一名錦衣衛急匆匆的從后面跑來,低低的喚住他:“千戶大人,千戶大人留步。”
陸其重聽到他的聲音,停住腳步,回頭望去。
那名錦衣衛幾步走到陸其重身側,在他耳邊低聲說道:“今日未時末,有一名男子進了秦百戶的廂房。”
陸其重聞言微微皺了皺眉,壓低聲音問道:“什么樣的男子?”
那錦衣衛更湊近了兩步,聲音壓的更低:“那男子身形太快,屬下并沒有看清,若不是屬下當時在附近巡視,怕也根本就不會發現。”
陸其重聞言沉默了一會兒,若有所思的低聲回道:“此事不要再與任何人提起,隨時注意著點,不要被那人發現。”
那錦衣衛躬身應了一聲是,陸其重這才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陸其重離開后不多久,便有一輛不起眼的烏篷小驢車停在了贛州府府衙的大門外,一個面目清秀的少年,身穿一件粗布短褐,利落的跳下了車。他幾步走到府衙門口,對著門口的守衛恭敬的行了一禮,說道:“我家太公與巡撫蕭大人乃是舊友,還請這位大哥代為通稟。”他說著,雙手捧上一張拜帖,再次行了一禮。
那守衛上下打量了這少年一番,見他雖然穿著簡單,氣度卻頗為不凡。他又低頭看了看那張拜帖,帖子上不過寥寥數字,他雖不識字,卻也看出這字遒勁有力。
他探頭看了眼那不起眼的驢車,最終還是對著那少年哼了一聲道:“等著罷。”
那少年并沒有因為這守衛的無禮而惱怒,而是再次向這守衛行了一禮,便躬身退回了那驢車旁。
那守衛也沒多耽誤,轉身就匆匆進了衙門。
不多時,便聽到衙門里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似是有人急匆匆的小跑出來。
另一個守衛頗為疑惑的轉頭向門內望去,就看見新來的巡撫大人,一臉欣喜的提著衣袍下擺,匆匆往這邊小跑而來。
蕭晚走到大門口,看到那停在門外的驢車,這才停了下來,抬手整了整身上凌亂的衣袍,抬步邁出了大門。
阿昌聽到動靜,立刻向著蕭晚迎了上去,對著蕭晚躬身行了一禮,恭敬道:“小人見過巡撫大人。”
蕭晚不甚在意的向他點了點頭,便幾步走到車旁,對著那小驢車恭恭敬敬的彎下身去,揚聲說道:“學生蕭晚,見過先生。”
跟在蕭晚身后的刑劭等人卻是一愣,他們倒是從不知道,這位巡撫大人,原來還有一位老師在江西。
車中傳出了兩聲爽朗的笑聲,緊接著,一只略顯干枯的手便從那簾子后面伸了出來。
蕭晚見狀,立刻伸手扶了。
王恕便借著蕭晚的力氣,緩緩從車上走了下來。
刑劭三人不約而同的向那老者望去,只見那老人似是已有古稀之年,雖然稱不上是鶴發童顏,卻也看起來精神矍鑠,頗有氣勢。然而這三人相互對視了一眼,皆是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陌生,是的,他們三人并不識得這位老人。
刑劭心中十分的疑惑,蕭晚當年也算是頗有名望的才子,他的老師,應當也是一方大儒才是,可是眼前此人,他確實不認識。
不過,總歸是巡撫大人的老師,還是要恭敬一些的。
三人似是想到了一處,同時向著王恕躬身行了一禮,口中稱道:“晚輩見過老先生。”
王恕含笑忘了這三人一眼,略點了點頭,笑道:“三位大人不必多禮,老朽不過是因為想念暮之,才冒昧打擾,還請三位大人見諒。”
暮之是蕭晚的字。
幾人又說了一番客套話,這才將王恕迎進了后衙蕭晚居住的小院之中。
刑劭原本打算再安排一個院子給王恕居住,王恕卻堅持推辭,稱跟蕭晚同住更為自在一些,刑劭見蕭晚也不反對,便也就不再堅持了。
蕭晚將小院的正屋空出來給王恕,自己則是搬到了東廂房之中,王恕對此倒是沒有什么異議,坦然接受了蕭晚的安排。
待到一切安排妥當了,蕭晚屏退屋中的眾人,僅留下阿昌在一旁伺候,這才走到王恕身前,單膝跪地,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叩拜大禮。
王恕立刻示意阿昌上前扶起蕭晚,低低的嘆道:“原本聽說了是你來道江西剿匪,我便不想再來了,想著有你在,總不會出什么大問題。”他略微向前傾了傾身,拉了蕭晚的手臂,讓他在自己身側坐下,這才繼續說道,“不過,我總想著,我們雖是沒有師徒的緣分,可我那兩個不省心的徒弟卻是頗為受你照顧,我總也應該當面向你致謝才是。”
蕭晚聞言作勢又要站起,手臂卻被王恕死死的按住,這才繼續坐著說道:“先生這話實在是言重了,暮之自幼年起便十分仰慕先生,能夠與先生高徒相交,實在是暮之的榮幸。”他望著王恕,眼神真摯,“況且二位賢弟皆是人中龍鳳,又哪里需要我來照顧。”
王恕看中蕭晚,便就是因為他這耿直的性子,聽他如此說,便也不再繞圈,直接說道:“思之那孩子雖然年幼,但是心思頗深,他如今在謀劃什么,我倒也是能夠窺探一二。只是,那孩子偏偏像極了蘇家人,偏執又頑固,我幾次傳信給他,都沒有得到他的回音。”他說著,又嘆了一聲,“所以我便想借此江西之行,敲打他一番,卻沒想到,他竟是將你推了出來。”
敲打?蕭晚來之前雖是聽沈慎提起了,說是王恕是因著生了他的氣,才會南下江西,可是他始終沒有明白,為何王恕來到江西便是威脅沈慎呢?
王恕見蕭晚一臉的疑惑,自是知道他想些什么,蒼老的臉上不由的露出了了然的一笑,低聲說道:“我原本是不愿意他進入朝堂之中的,他卻執意要去,他當時年輕氣盛,我無法阻攔,就只得與他約定,若是有朝一日,我覺得他行為有差,親自插手朝堂之事,那么,他便不能再繼續留在京中。”王恕說著,眼中流露出一絲失望之色,“若是他執意繼續,那么,我們便再沒了師徒情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