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他及時止住了話頭，但徐娘子還是聽出了章禾的言下之意。
她想起在朝陽縣東躲西藏時，無意聽到的那些話，猶豫再三，還是說出了口：“郡王，那個蘇家..并不是長寧侯的遠親！”她閉上眼，語速飛快，“那是個謊言，蘇老爺精心編造出來的謊言。”
“當初蘇柔一心想要嫁給李才瑾，蘇老爺不放心，擔心蘇柔嫁到李家去會受欺負，所以才托人輾轉在長寧侯的府上買回來了兩個婆子，對李才瑾謊稱說，那兩個婆子是長寧侯送給蘇柔的陪嫁。他們蘇家，是長寧侯的遠親...”
徐娘子說的很詳細，章禾卻聽著聽著就走起了神。
他實在不知道自己眼下應該是個什么樣的反應，只要一想到他苦心經營多年的春風樓，被這么一個狐假虎威的小女子，還有一個在春風樓混了多年依舊沒能混出頭來的殺手給摧毀了，他就忍不住想掀桌罵人。
但從小接受的教育扼殺了他把掀桌罵人付諸實踐的想法。
他深吸幾口氣，覺得心情平靜了許多，才轉頭看向徐娘子，道：“讓樓里的人去把蘇柔給我殺了。”
要不是她的那把火，春風樓興許還不會如此。
既然這樣，那他可不能放過那個狐假虎威的小女子。
徐娘子本就有這樣的打算，也真真切切的采取了行動，要不是后來被林思遠帶來的官兵給攪黃了，蘇柔肯定早就去找閻王爺報道了。
“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章禾道，“要是三次還不行..你們就提頭來見本王好了。”
連一個沒有任何倚仗的弱女子都殺不了，這樣的殺手還留著干什么？
徐娘子后背沁出了密密麻麻的汗。
她沒敢告訴章禾，蘇柔一家早就搬離了朝陽縣，不知去什么地方了，只顫抖著聲線應了聲是。
“至于崔大和十六，就暫且放一放。”章禾又道。
崔大不是一直想為崔二報仇嗎？
正好，就讓他去對付十六，哪怕根本殺不掉十六，一點一滴消耗十六也行。
到時候再讓樓里其他人去殺十六，好讓十六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是。”
章禾又斷斷續續零零散散吩咐了諸多大大小小的事宜交由徐娘子去做，徐娘子感到頭大的同時又雀躍不已。
果然，沒有了明娘子的存在，她就會被郡王看到，會被郡王委以重任。
假以時日，相信她一定會成為郡王身邊比明娘子還要得用的存在！
北邊的大雨似乎全都轉移到了南邊。
顧淵踏進江州地界已經有幾日了，可這幾日，他從未見過太陽。
帶來的衣袍換洗后晾曬起來就沒干過，或者是干了仍舊帶著一股潮濕的霉味，根本不能穿出去見人，更遑論說是穿去觀禮。
他就近挑了一間成衣鋪子，買了幾身看起來不寒磣的衣袍，穿了一身，剩下的幾身讓店家找人送到他落腳的客棧去，就撐著傘邁入了雨中。
落到地面又濺起來的水花很快就打濕了他的鞋襪。
顧淵低頭看了一眼，隨即放棄了掙扎。
連綿陰雨，讓街道上少了很多行人，顧淵沿著記憶里的路線，在走錯了好幾次路口之后，終于找到了霍府。
霍府的下人似乎重新換過了一批，和他幾年前來的時候完全不同了，是以那些人也并不認得他。
他報上了自己的名字來處，門房請他進屋稍等片刻，待到霍夫人點頭準允后，才引著他去了花廳。
霍夫人一見到他，眼睛里就泛起了水光。
“你們都下去吧。”
霍夫人垂眸片刻，再抬眼時眼底水霧已經消失。
下人們無聲退下。
霍夫人和顧淵都沒有急著開口說話，一時間，花廳里只余下屋外雨打芭蕉的清脆聲響。
良久，霍夫人才低低嘆了口氣，問道：“你是來看如風的吧？他就在以前的那間屋子里。前幾日我去看他的時候，就聽見他在念叨你，說你快要到了，讓我別忘了給你準備你喜歡吃的荷葉雞。”
似是想到了自己病懨懨沒什么生氣的兒子，在叮囑她這些時神采奕奕的模樣，霍夫人笑出了聲。
顧淵向霍夫人道了聲謝，仍舊坐著沒動。
“前些時候不是說小風的身體好轉很多，能夠在大婚之日自己拜堂成親了嗎？怎么突然又....”顧淵問，又往半開的窗戶外瞥了一眼，“是因為這場雨嗎？”
聽長安的那些大夫說，長久待在潮濕的地方，也是會得病的。
霍如風本就體弱多病，又一直待在西南這等濕氣重的地方，難保不會受到影響，加重病情。
何況如今江州又一直在下雨....
霍夫人也抬頭看向窗外，“誰知道呢？突然就加重了...那些大夫也說不出個名堂，只開些滋補的藥，讓如風好好將養調理。”
“適才聽得你這么一說，我倒是覺得有可能。等到天氣好了，就把霍家遷到別處去吧。”
“左右也沒了法子，權當是死馬當作活馬醫。”
霍夫人抬手擦了擦再度涌上水霧的眼睛，隨即對著顧淵笑道：“你去看如風吧。這個時辰，剛巧是他醒來的時候。”
霍如風這次病情加重之后，比以前還要嗜睡，每日清醒的時候不過一兩個時辰。
有時在這短短的一兩個時辰里，他還會短暫的昏睡過去。
府上的下人們雖然面上還是平靜如常，可霍夫人知道，他們私底下都在議論說霍如風撐不到明年開春就會死。
甚至霍夫人自己，在心底深處也是這樣認為的。
但那又如何？
他們霍家和姜家的親事，還是會如期操辦，而且必須得風風光光。
就算姜家那位二小姐三天兩頭的唱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她也絕不會松口。
她要利用這場大婚，給她的孩子好好沖沖喜，興許這樣，病痛就不會再纏著他了。
霍夫人本想自己給顧淵引路，順道再去看看霍如風的，誰知道府上下人忽然通稟，說是姜家二小姐姜菀來了，嚷著要見她。
她只好讓身邊跟著的婢女帶顧淵去看霍如風，自己去見姜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