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第一千零七十五章夫子自道捫心自問第一千零七十五章夫子自道捫心自問
在那座離著云下別業很近的山神廟,一個土里土氣的佝僂老人,正在廚房內忙碌,系上了圍裙,砧板上咄咄作響,宛如搗衣聲。
因為從不待客的山神娘娘,破天荒帶了這么個老家伙一起返山,甚至她就那么斜靠著房門,含情脈脈看著屋內的老人。
這讓祠廟內那些老老少少的女鬼侍女們,都遠遠站著,面面相覷,難道是自家山神娘娘找到了……她爹?
朱斂也不轉頭,只是嫻熟將一疊疊佐料放在俱是故國造辦處燒造的精致小碗內,笑道:“謝姑娘,其實我沒什么離鄉之愁,亡國之痛,荊棘之悲,黍離之感,這些都是沒有的。本來就是生前無憾,身后事還管個什么呢。故而你要是替我憂愁,我才會覺得是為賦新詞強說愁了,犯不著,真的,你就別愁眉不展了,旁人瞧著又不好看。”
謝洮只是怔怔看著他,不言不語,都是言語。
遙想當年,出身前朝某個頭等豪族、甚至家族女子可以不愿“下嫁”皇帝子嗣的謝洮,她在少女歲月里,第一次瞧見鄰國那個被她認為“很能沽名釣譽、憑此養望待價而沽”的朱斂,謝洮當時是在自家的一處山中別業當中,一次大雪過后,她閑來無事,憑欄眺望,看著對面的一幅畫面。
因為她習武資質極佳,家族內又有明師指點,而她的一個大伯,本身就是享譽江湖的武學宗師,故而她少女時就學成了一身不俗的武藝,就連那位從不輕易夸人的大伯,都說她已經在武道一途登堂入室了,故而謝洮眼力頗好,才能粗略看到不遠處那座相鄰山中的男女。
世家貴公子,披狐裘曳杖登山,行走在茂林松云竹雪之間,妙齡侍女攜笈畫囊詩美酒相隨,國色天香,山色酒香,兩兩相宜。
下山歸途再逢大雪,群山玉立,冰鏡明耀,貴公子以竹杖撥開鵝毛大雪,身后侍女唱誦青詞踏雪而歌,男女疑行清虛仙境中。
她不管當時出于什么初衷和心思,反正就跑去那邊山腳攔路了。
只是這一攔,就攔出了后來悔不當初的無限情思。
不該見他的,不該這么想,謝洮一輩子就這么在兩個念頭當中鬼打墻。
唯有認識了他,朝夕相處了,才會真正了解他。
他當真是什么都會,而且無比精通。但是他也從不介意自己出糗,比如他一吃辣就會渾身打哆嗦,很快就是滿臉通紅,卻偏不服輸,一邊流淚一邊下筷如飛,吃某些海鮮就會渾身起疹子,每次都會叫苦不迭,提起一些個不痛快的事,不順眼的人,就會罵罵咧咧,臟話連篇,同時再去扎個栩栩如生的草人,嘴上嚷著天靈靈地靈靈,拿針戳了又戳,再下筆如飛,寫信詢問一事,某某人近期身體如何了。
這座山神廟內侍女寥寥,謝洮也不愿意讓附近的男女進廟燒香,不僅僅是她喜歡清靜的緣故,她更是無奈,你們拜我求什么呢,官運亨通,財源滾滾?才思泉涌,妙筆生花?還是求姻緣求早生貴子啊?
朱斂問道:“祠廟這么點香火,有等于無的,單憑一份山水氣運穩固金身,不太夠吧?”
謝洮回過神,點頭道:“金身神像偶爾會搖搖晃晃,我也沒當回事,就是嚇壞了她們幾個,害她們這些年都沒睡幾個安穩覺。”
朱斂笑道:“金精銅錢一物,我也沒臉跟公子討要,何況這只是捷徑,算不得真正的香火來源,謝姑娘既然才情好,武學也好,當年還當過半個管家的人,偌大一個家族,被你打理得井井有條,那么一大幫蛀蟲,幾百號人呢,他們就從沒為錢發愁,你不如在文運和武運和財運幾事上,稍稍下點功夫,如果不喜江湖打殺,也不愿與武運連帶著的國祚牽連過深,又不喜歡滿身銅臭的商賈來這邊礙眼,那就讓讀書人來山神廟這邊求個科舉順遂。”
謝洮搖頭道:“我沒心思做這些。上輩子就在忙碌這些個,這一世還是故伎重演,好似走條老路,何苦來哉。”
呵,一口一個謝姑娘,你說什么我都反著來。
人是故人,愁是新愁,昨夜月是舊時月,今日又是新一天。
所以謝洮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了。
真就這么見到了朱斂?都不是自己去找朱郎?
那些山神廟內最是清楚自家山神娘娘冷淡性情的侍女們,她們又開始你看我我看你,確實是白日見鬼了。
那個衣衫寒酸、腳上還穿著布鞋的老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能夠讓自家主人有了笑顏,與人說話的時候,竟是這般“生氣”,有人情味兒?
朱斂坐在灶臺那邊的小板凳上邊,拿起了吹火的竹筒,抖了抖,再顛倒個兒,約莫是常年當擺設,都是灰塵,再從袖中拿出火折子和一片清香流溢的松脂,轉頭打趣道:“我的謝姑娘唉,別這么打不起精神啊,難道真要吃飽飯才有氣力嗎?能夠以英靈身份成為神靈,多大福分,再看看我,起了一大早趕了個晚集,什么都沒撈著。嗯,也不能這么說,到底是找到了一個心安之鄉,每天手忙卻心閑,忙忙碌碌修與齊,只是不談治與平,閑來無事,得空了,就找人一起喝個小酒,不是神仙更勝神仙嘛。”
謝洮瞇眼而笑,嘴上卻是有氣無力病懨懨說道,“忙來忙去,閑與不閑,到底圖個什么呢,勞煩朱老先生,給我個理由?”
用了這么個稱呼,謝洮一個沒忍住就破功了,實在是覺得太有趣了,自顧自大笑起來。
朱斂笑道:“山水神祇,也是有一部金玉譜牒和神位高低的,等你哪天金身高度相當于金丹地仙了,我就帶你出去走走看看,到時候你就會感嘆一句古人誠不欺我了,再眷戀家鄉的人,可能都要承認一事,故鄉無此好河山。”
謝洮好奇問道:“那是個什么地方,你說的公子又是誰?”
朱斂沒有給出確切答案,只是笑道:“何必多問,好山好人,一去便知。”
螺黛島古月軒,謝狗坐在欄桿上邊晃著雙腿,伸著哈欠,笑道:“小打小鬧,沒啥意思啊。”
一座秋氣湖大木觀,亂七八糟的議事成員,武夫修士和神靈古怪,加在一塊能湊出個啥。
換成她隨手一劍下去,別說活的,整座大木觀都干干凈凈夷為平地了。換一撥更聽話的人補缺,參加第二場議事,誰敢有異議?
雖然陳山主一直在壓境,可都沒有大開殺戒,那么在謝狗眼中,自然就是一個頑劣不堪叫囂不已的熊孩子,被個有武藝傍身的成年人伸手按住了腦袋,讓那個張牙舞爪亂吐口水的孩子乖巧一點,不然就要挨揍了。
只是在謝狗眼中,這場熱鬧確實……不夠熱鬧!
謝狗趕緊補了一句,“相較于我們山主上次劍開托月山,手刃大妖元兇,讓其輸得心服口服,再割其首級,差得有點遠了。”
“師父就像在燒造一件坯子極好的瓷器,必須小心翼翼,因為稍有不慎就會落個暴殄天物的境地。”
郭竹酒想了想,解釋道:“開山有開山的壯闊,針線活有針線活的細致,其實兩者難度沒你想象得那么大。當然這也是師父的一個心結所在了,很難真正認可自己是一位純粹劍修,簡單來說,就是礙于身份,不好痛快出手。畢竟這座福地,傾注了落魄山太多心血,有崔老先生和大師姐的武運饋贈,師父自己也對這座福地寄托了很多心思。”
“所以師父甚至不愿意將福地視為正陽山第二,用上劍術‘拆解’。”
“但是真把師父惹火了,重演朱斂百年前的南苑國京城一役,拿出一人與天下為敵的心態,壓境,殺穿,破境,武學重返歸真一層。”
謝狗小雞啄米使勁點頭,“郭盟主這么一說,我就愈發明白陳山主的良苦用心了。”
理解歸理解,可她還是不接受陳平安的這種手段,實在是太……溫柔了,虧得你還是文圣的關門弟子呢,竟然如此對人性寄予厚望。
長命笑道:“補充幾句,按照竹酒的比喻,摶土捏泥燒造瓷器,整座福地山河就是瓷土,人間作窯口,文武氣運和天地靈氣為窯火,看似可以按照范式反復燒造同一件瓷器,實則不然,瓷器只此一件,就像破鏡再難重圓,人心一碎,再難恢復原樣,除非推倒重來,全部換一茬既有的出林鳥,但是這個過程當中,必然是一場動亂,人間修養幾十年甚至百余年光陰都無法恢復元氣,故而這就是難度所在了,竹酒方才形容山主是針線活,是很恰當的,修坯粘接,素燒和內外上釉,都會涉及人心,其中凡俗夫子為內釉,不顯眼,煉氣士和山水神靈為外釉,光鮮亮麗,所以才有了此次秋氣湖的一座‘山巔’議事,就是希望能夠商量出個雙方都認可的君之約定,從上而下,由點及面,讓整個福地的山下人間有個穩當的世道,同時給予山上最大程度的自由。蓮藕福地是繼承藕花福地而來,歷史遺留問題太多了,如今我們落魄山在福地本土煉氣士眼中,就幾乎完全等同于‘謫仙人’,先前山主故意將高君和鐘倩這‘兩金’帶出福地,安置在落魄山,就是希望作個適當的、并且是以誠待人的切割。燒瓷工序當中,坯子灌漿口的余泥要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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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干凈,要平整均勻,此外還需刮去棱角和添補縫隙,都是不能絲毫出錯的精細活計,之后山主還有上釉、刨底等事,我們是局外人,拭目以待好了。”
謝狗扶了扶貂帽,“歸根結底,還是陳平安不愿意不教而誅,希望少死幾個,最好是山上山下都可以不死人。確實不夠劍修。”
難怪在大驪京城街道上,會對著她跟小陌說一句“你們純粹劍修”,陳平安可能是無心之語,但是聽者有意,小陌就可傷心啦。
小陌一傷心,她心里也不好受哩。
長命幽幽嘆息一聲,神色復雜道:“謝姑娘,我的這個比喻,只是說得輕巧了,只說抹掉的棱角,山主小心且無錯,不愿殺誰,不愿死人,但是會不會有幾個、幾十、幾百個顧苓和蔣泉,這處人間會不會有更多的江神子?今日不殺蔣泉,明天后天呢?再比如先前曹逆出拳了,并未被山主攔下,他死了,他的朋友親人會不會尋仇?周姝真一死,敬仰樓的練氣士和武夫,會怎么想?”
謝狗呲牙咧嘴道:“容我說句心里話啊,長命道友聽過就算,郭盟主更別記賬啊!山主何必如此婆婆媽媽,至圣先師都說了,以德報怨何以報德?!這就叫神仙難勸找死的鬼,今天也好,以后也罷,所有屬于自己上桿子找死的,殺了就殺了,只要落魄山這邊沒有錯,占著理兒,山主有個事已至此不得不殺的問心無愧,這座福地再小,也還有那么多人呢,死幾百幾千人,算個什么事呢,反正又沒冤枉一個半個的,總好過現在心慈手軟,害得整座天下死人更多好吧?所以要我說啊,還是那個柳勖更拎得清,在河邊就勸了陳平安一句,別心軟。你們倆說說看,這是不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郭竹酒笑了笑,似乎胸有成竹,她對自己師父有信心。
但是謝狗畢竟是謝狗,察覺到了小姑娘的憂心忡忡。
長命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給謝狗和郭竹酒泄露更多內幕。
哪怕她心中有了決斷,會將郭竹酒當成下任落魄山掌律培養,只是欲速則不達,自己就不拔苗助長了,免得小姑娘心思太重,耽誤練劍。
先前與首席供奉姜尚真在朱斂院內,再拉上難得走出賬房的泉府掌舵韋文龍,他們幾個。其實有過一場小規模議事。
也不知道是誰率先給出的說法,將他們幾個比喻成為“落魄山四巨頭”,除了美滋滋的周首席,其余三人都不太喜歡這個說法。
姜尚真語不驚人死不休,說這是老觀主留給我們山主的一個局。
伏線千里,就是想要讓作為嶄新福地“老天爺”落魄山的處境,變成青冥天下的白玉京,要讓陳山主不得不變成那位余掌教。
一著不慎滿盤皆輸,難就難在,只要此次破局,結果達不到陳山主自己心中的預期,那他將來那場勢在必行的問劍白玉京,其實現在就已經輸了。
余斗掌管一座青冥天下十四州,你陳平安不過是管一管一座小小福地,就一塌糊涂,遜色于余斗,將來還有臉問劍余斗?!
以一己之私亂天下,死人無數,任你陳平安有千般正當理由,以怨報怨……貧道倒要看看,你陳平安有幾顆金色文膽可碎。
憑欄而立,長命瞇起眼,如果形勢所迫,山主都無法破局,落魄山必須以無錯殺人,殺得天下人誰都不敢犯錯。
那就讓我這個當落魄山掌律的來做!
大木觀內,唯有陳平安一人落座,開門見山道:“處勝人之勢,行勝人之道。‘勝人’不全在力,更在心與行、道和理相契。”
簡而言之,他就是告訴這座沒有任何一人清楚落魄山真實底蘊的福地天下,勾心斗角也好,純粹斗力也罷,你們都毫無勝算。
陳平安伸出一只手掌,“天心昭昭,只是純粹要為天下求公道,湖山派掌門高君,道友請隨我落座。”
高君猶豫了一下,仍是打了個稽首,默然落座。依舊是南北對峙的座位,但是她這一坐下,反而像是她與落魄山結盟了。
但是為了顧全大局,從長計議,高君又不得不聽命坐下,免得陳平安和落魄山當真一點道理都不講了。
事實上,從蔣泉現身再到周姝真和曹逆的先聲奪人,都在高君意料之外,至于后來一位煉氣士和武夫的動手,更是讓高君倍感無奈,也虧得陳平安沒有小題大做,順勢遷怒于她和湖山派以及整座大木觀議事成員,連累整座天下如破屋子四面漏風,她一個金丹如何收場?
陳平安的開篇言語,其意不小,“道書有云,道德喪而有仁義,失仁義而有禮儀,禮樂崩則天下亂。故而此方天地有一位道德圣人便言,留下一句讖語以待后人驗證,‘五百年一出圣人’,替天行道,撥亂反正。敢問諸位,如今誰是圣人?”
高君默不作聲,她豈敢以五百年出一個的圣人自居。恐怕除了師尊“俞仙”坐在這里,就沒有誰敢回答陳平安的這個問題了。
“修行有成,德行兼備,人人可以是此圣人,德不配位,竊據高處,人人可以皆不是。”
陳平安看著那兩排位置,自問自答道:“如果今天議事只如開頭這般,那就很簡單了,就由我來占這個位置,從今往后,百年千年,世道走向,天下趨勢,單憑我的個人喜好,落魄山的處置。”
猶在春季的大木觀,氣氛肅殺如寒秋,好巧不巧,恰好有高處一葉飄落,晃晃悠悠,宛如是對這位青衫劍仙的某種答復。
陳平安抬了抬袖子,伸出雙指捏住那片猶然青翠欲滴的落葉,淡然道:“要成圣人,便需知道何為圣人。要知何為圣人,便知何為人,何為人性,何為人性之初始。故而有圣人云今之人其性善,又有圣人曰人之性惡,其善者偽也。請教諸君,孰是孰非?”
昔年藕花福地之內,三教百家學問雜然流布,因為從未有某姓一國統一過天下,因此沒有出現某種顯學一家獨大的格局。
儒釋道,法家,縱橫家,商家,都在這里廣為流傳,但是在落寶灘碧霄洞主的刻意安排之下,浩然天下的經典、圣賢書籍,都沒有在福地內廣為流傳,某些不知輕重的謫仙人,喜歡混官場的,妄圖偷懶,做點小動作讓刻書局批量刊印外界書籍,再套用自己的名字,偶有這類苗頭,也被老觀主親手掐掉了,這些謫仙人的明知故犯,落在老觀主手上,下場如何,自然可想而知。
陳平安緩緩道:“人之本性,食欲飽,再欲三餐有余,衣欲暖,再欲紋繡華美,行欲有輿馬車駕,再欲騰云駕霧,跨山川如越溝渠。欲錢財蓄積之豐,再欲富甲天下,欲讀書,再欲為官,更欲為人主,家國天下。欲長壽,再欲不死,再欲證道長生,與天地同壽。地狹愿廣,家貧愿富,位賤愿貴,暮年愿年少,人死愿重活,神靈愿金身不朽,窮年累世而人心不足,人之常情、世之常態也。故而‘我’有耕田,有家宅,有生財,有家國,有天下。繼而‘我’與人有合作,有爭斗,有同道,有廝殺,有戰事,有事之取舍,物之得失,心之起伏,有為人處世,禮與不禮,齊家治國,法與不法,兩軍對壘,義與不義,又故而因此人間有生死,眾生有福禍,天下有治亂,世道有好壞。”
幾尊五岳山君,似乎若有所思。
其中懶洋洋的宋懷抱更是轉過頭,看了眼那位端然如某本道書上所謂神靈尸坐的青衫劍仙。
東岳山君鄭鳳洲發現一個比較有趣的地方,似乎這位落魄山陳劍仙,都以“人”統稱在座所有議事成員。
但是吳闕這般修仙不成的老武夫,聽得差點打瞌睡,昏昏欲睡,只好閉目養神。
孫琬琰抬起手,似乎想要打哈欠,只是她很快意識到不妥當,又輕輕放下,苦也,竟然真要當個蒙童聽那古板夫子扯閑天呢。
反而是鬧出一個天大笑話的曹逆,聽到這番別說武夫、就連煉氣士都覺得枯燥無味的內容,這位喜好行走江湖、訪山尋道的劍客,愈發心平氣和。
陳平安將那片翠綠欲滴的落葉放在椅把手上,雙手籠袖,微笑道:“有請在座諸君,暫時收束念頭,不妨先作捫心自問,何謂修道?登山之法,長生之術,道法神通,與鄉野耕作,百工手藝,先賢諸子學問,何同何異?”
終于有人第一次回答陳平安的問題了,是那個裝束古怪的“稚童”山君,他沉聲道:“本質并無差異,稍有不同之處,道人求道,修性與命爾,缺一不可。”
陳平安笑道:“書上看來的答案再好,也不是你所真正知道的。不用著急,再想再答。順便懷山君提醒一句,高屋建瓴的籠統大言,與由下及上的繁瑣推演,都可以是真相。”
懷復點點頭。
玉牒上人心中懊惱不已,他娘的,被懷復這小子搶了頭籌!早知道自己就搶先開口了,要說聊這些玄之又玄的清談,他擅長!
陳平安繼續說道:“諸位需知‘人身難得’的分量,既得人身,幸之大矣,伏術為學,專心一志,思索孰察,日積月累,積善而不息,則通于神明,參于天地。故而圣人,無非是人,鬼,神靈,精怪,次第分明,穩步前行,所積而致。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