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趙桓得知金軍東路軍已經撤兵北歸時,那張蒼白的臉上終于有了笑容。女真人兩路攻宋,如今這一路已經撤回,那么圍困太原的粘罕所部估計也等不了多久。自己一登基就從皇父手中接過了一副爛攤子,如今總算可以稍稍松口氣了。
聽完了種師道簡略匯報戰況,趙桓掃視著那一班戰將。見個個威武不凡,心頭歡喜,遂問道:“不知姚平仲何在?”你道剛剛登基的他為何問起姚平仲來?只因這位新君表面上看起來與其父一樣,溫文儒雅,氣度不凡。可他還在東宮作太子時,就已經留心朝中文武大臣,尤其注意少年才俊。姚平仲在西軍中有名聲,趙桓在東宮也聽說過他,方才種師道提及自己奉詔勤王,路過姚平仲防區時征召他的部隊,是以官家這時候問了起來。
姚平仲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的欣喜欲狂,上前一步,拜道:“臣姚平仲,見過陛下!”
趙桓見他三十出頭,身形孔武,神情剽悍,又兼聽說過他,一時大喜,贊道:“真虎將也!國家有如此勇將,何懼女真狄夷?”
姚平仲也不謙虛,只謝過官家。同行諸將無不投以羨慕之色,新君登基,正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時候,在此刻給官家留下印象,看來姚希晏這回走運了。單獨問過姚平仲后,趙桓又問同行諸將姓名,種師道一一介紹。每聽一人他便微微頷首,當介紹到徐衛時,趙桓見他年輕,笑問道:“可及弱冠之年?”
“臣還有四月便年滿二十。”徐衛回答道。
趙桓點了點頭,目視良久,也并無他話,褒獎諸將一番,許諾稍后將論功行賞。又特地囑咐種師道一番,讓其好生將息,國家正是用人之際,還指望著他領軍作戰。眾將謝過,他便起身準備回宮。種師道率眾恭送后,退出講武殿。
一走出殿門,姚平仲意氣風發,還走路也感覺飄飄然。當初童太師主持西北軍務,數次為難自己,甚至阻撓面圣。如今我率軍勤王,來到東京,新帝似乎早已知我名號。稍后論功行賞,自己少不得要加官晉爵了!環顧左右同袍,都神色如常。可惜了你們,資歷比我深,卻不曾讓官家記得半分。今日殿上雖然過問姓名,想必轉身就忘,哪有自己這分榮耀?越想心頭越歡喜,忍不住笑出聲來。徐衛扶著種師道,察覺到他微微搖了搖頭。
幾天以后,樞密院頒下皇帝的嘉獎詔書來。種師道率軍勤王,擊退女真大軍,解河北之圍,功勞顯赫。特授檢校少傅,同知樞密院,京畿兩河宣撫使,各路勤王之師都歸他指揮。而姚平仲,則授渭州觀察使,兼任京畿兩河都統制,其余諸將各有升賞。
詔命一下,將領們都驚訝官家對姚平仲的厚愛。其一,觀察使這個職銜,是虛的,無職掌,無定員,可按慣例它是武臣準備升遷之前的寄祿官,也就是說,用不了多久,朝廷還會再下詔命,擢升姚平仲。而都統制就更了不得了,這個官銜并不常設,每遇戰事,便于諸將中選擇得力之人任此職,總管軍事,類似于唐代的“行軍元帥”。換言之,種師道總攬軍務,而姚平仲專管部隊。
至于徐衛的升賞,雖說也不小,便跟前面那位比起來就顯得寒酸許多,更與他的戰功不相稱。新帝登基,文武百官階位俸祿各升一等,他便該從第四十二階武翼郎升到四十一階。可他的階官處于三十五至四十二之間,可以“雙轉”,遂升到四十階武經郎。與金軍野戰,斬首千余,可樞密院認為這不太可能,只轉一階,又因在“雙轉”之列,于是升入三十八階武節郎。再敘堅守浮橋之功,這是諸軍都親眼所見,沒有半分虛假,于是轉三階。繼續雙轉,又跨過不作升遷之必經階梯的第二十三至三十四等,直接提拔為第二十階正七品武經大夫,授供備庫使,并給了他一個非常特殊的職務,“兩河忠義巡社巡檢使”。
所謂“忠義巡社”,就是河東河北的百姓因金軍南侵,流離失所而自發組織的民間武裝,但不是鄉兵,可以稱之為“義軍”。東京城外的勤王之師中,這種“忠義巡社”不在少數。而“巡檢使”一職,在“將不知兵,兵不知將”,軍隊將領更換頻繁的宋代也是非常特殊。“位不高,則朝廷易制,久不易,則軍事盡知。”也就是說,巡檢使地位官階都不高,朝廷容易掌控,可很久都不更換,便于熟悉軍務。此外,徐衛除了諸將都有的金銀賞賜之外,多了一樣東西,金束帶一條。任命宣布后,種師道深為遺憾。他認為,以徐衛的才干和功勞,朝廷應該破格任用,并將其部編入禁軍。雖然他年紀還輕,資歷又不夠,坐鎮一方稍嫌不適,但作個統兵鈐轄還是足夠的。如果不是徐衛率部堅守浮橋,那么現在的局勢是什么模樣,只有天知道。擔心徐衛心里不痛快,種師道親自撫慰,并說你比諸將多了一條金束帶,說明朝廷還是格外看重你的。其實他心里明白,這恐怕也是朝廷知道徐衛這次立了大功,但沒有破格任用,所以賜下一條金腰帶以示鼓勵。可大宋祖制,武臣不能過問政治,人事任命更不能干涉,他也是愛莫能助。
可徐衛非但沒有鬧情緒,反而心里暗喜。通過這次金軍南侵,他深刻地認識到,大部分禁軍已經爛到骨子里了,根本不堪一擊。燕山府守軍五萬,真定軍五千,中山府援軍三萬,何薊率領的大名禁軍一萬余,黃河北岸守軍三萬余,十幾萬軍隊接連潰敗,女真人數萬兵馬如入無人之境!指望這樣的軍隊保家衛國?還是趁早拉倒吧。朝廷任命自己為忠義巡社巡檢使,又未撤銷自己鄉勇營指揮使的職務,那么鄉勇營“不設定額”的規定仍然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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