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宮罪妃

第四五章 語意晦

我慌忙幾步回到床上重又跪了。

他看了我一會兒,抬起手指了指我似是警告一般,但幸好沒再怎樣便又走了。

我只好先就這么待著,看那些奴仆忙碌,約過了一刻,估摸著他應該不會回來了。才又下床。福安送進來水盆絹帕,伺候我梳洗。

“福公公,”我輕叫道,“能不能安排個人去看著,若王爺回府趕緊來知會我一聲。”

福安笑笑:“小王妃放心,”又哄了我一句,“安心玩兒就是了。奴才叫人去門口瞧著。”

我也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奴才非要將我的心里話說出來。

但是即使有人瞧著,我也不大敢到處走動。一則怕來人找不著我,二則這里畢竟是他的王府,我不能太沒有規矩。于是只在這珉欽殿里,瞅瞅這,動動那,到了正午,福安伺候著用了午膳。

午膳都撤了。沒有等到他回府,卻等來了宮里的人。

“大王召小王妃殿下進宮去。”來者是個年輕的宮仆。我知那宮車都已經候在府外了,呈王突然找我是什么意思,心里不由的不安起來。他也不在,更讓我一時沒了主意。

福安先叫那宮仆去門外候著了。

“王爺去哪里了公公可知道?”我問。

“與托馬干將軍等一行人去了昌宜了,恐怕是晚上才能回來。”福安頓了頓又說,“大王要您進宮,不能有怠。奴才自會遣人去知會信王爺,若是時辰久了,好去周旋。不過王妃不要擔心,大王恐怕不會再做為難。”

我點了點頭,只好出去。殿外停著小轎,將我抬至府門,又換乘宮車。

坐在車里,我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趁這次回宮,去趟寧宜閣,將夫善的鐲子趕緊取回來。不然萬一那東西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隱秘,落到別人的手里畢竟是不妥的。

又是那個寢宮,就是剛從暗秀坊出來那天,和趙裳一同被帶至的地方。趙裳還在那里彈過《晉水來著。

不過這次進來卻沒有人,大殿上空空蕩蕩的,宮仆將我送到這里便出去了。我望著那個碩大的紫金香爐邪邪乎乎地噴吐著香,不由心里又忐忑起來。

叫我來這里,又沒有人,這呈王究竟是在干什么?他這種故弄玄虛的作態讓人討厭。比長空碩那動不動就火冒三丈的暴躁更可怕。

正揣測他什么時候會出現,卻聽見腳步聲竟然已經近至眼前了。

“大王。”我的禮才行了一半就被他扶起來了。“免禮了。”那只手從我的肘彎一滑落至我的手竟然握住了朝一方寬大的雕龍銅椅走去。

“大王。”我低叫了一聲,將手抽出來。

他看了看我:“怎么,有了碩王爺就不認第一個主子了?”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話,只在原地站著,心里想著,只要他再碰我,再有什么過激的行為,我就拼了命地喊,在他捂住我的嘴之前一定要至少大喊一嗓子,爭取讓側殿都能聽見。

這樣想著,手心都冒出汗來。

不過還好是我多慮了,他轉身獨自坐在了那把椅子上,斜倚著。

又看了看我說:“小丫頭比那陣子胖一些了,看來碩王爺對你不錯啊。”

“沒有,大王,”我搖了搖頭,“就昨天才看見的碩王爺,之前一直在寧宜閣的。是我自己吃胖的。”

我有一種直覺,長空碩對我好,呈王會不高興。所以就這么回了一句。

他低頭摸著前額笑了笑,然后端起一邊案上的茶盞,結果是空的,便一撂吩咐道:“斟茶。”

我上前斟了茶水,看他伸過手來接,便遞上去,誰知他一只手接了茶,另一手卻將我一拽便帶到了座椅上按在身邊。我硬是掙脫了出來,還好他沒有再為難,放開了我。

“那你說說碩王爺對你好不好?”他邊問邊啜了一口茶,然后將茶盞擱在桌案上轉頭看我。

我看著他略微狹長的雙眼,閃著琢磨不定的光,像一只漂亮的公狐貍。

“沒怎么見碩王爺,他不愛說話。”我說。

“聽說昨天他事后對你發了不小的脾氣啊,都動了手了。”不知是不是我又多心,總覺的他這話怎么竟然有了一點憐惜的味道。

我怔了一下,昨天長空碩發火那陣子,在場的就只有信和冼兩位王爺,這呈王是怎么知道的。難道外面另有耳目的?

“沒有,被攔住了。”我說。

“那他還是對你好,不然十個信王爺也是攔不住他的。”

我不再說話,心里實在別扭,不知道這呈王究竟想說什么。

“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你碩王爺!”他突然說,驚得我抬頭看他,“看什么?這個誰都知道。本王討厭他那個暴脾氣。說上火就上火,喜怒無常的。”

“不對,”呈王突然又搖了搖頭,“是怒無常,沒有喜,除了戰事大捷他很少有高興的事。一怒起來就沒了邊界。不過也難怪,像他們這樣常年征戰的人,包括那些將軍都是,拿腦袋做賭注活著,把命拴在腰帶上,自然是能多活一日,便將這一日想活成怎樣便活成怎樣,所以都肆無忌憚的。你碩王爺十六歲便從軍,被侵染的近幾年越發跟個亡命徒一般。呵呵,不知道父王若是看見他現在這副樣子會做何感想。”

我抬起頭,看見呈王的臉上露出一絲異樣的神情。

“你父親最近可是差一點把你碩王爺氣炸了,你可知道?”他忽然問我。

我點點頭。

“知道了什么?”他問。

“接我回去的事。”

“呵呵,”呈王笑了一聲,“我大呈的重金聘禮堆滿了你們葉府,他竟做出這種事來,還搬出個魏呼延來。”

見我沒說話,他又問:“這是碩告訴你的?”

“嗯,”我點點頭,“沒說聘禮的事,只說我父親要接我回去。”

“除此之外還跟你說過什么啊?”

“沒有了。”我搖搖頭。

“呵呵,”他又笑了起來,“大將之風就是大將之風!你父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殊不知你碩王爺不是遷怒的人,呵呵,倒是本王歪打正著成就了一樁莫名其妙的好事!”

說到這里,呈王看著我略略正色說道:“所以,你得好好感激你碩王爺。能這樣對你,可真是大丈夫!要知道,你父親可是讓長空碩恨得牙癢癢想要碎尸萬段的人!”

“大王,我想問件事兒。不知……”我小心地說。

“只管問!本王喜歡聽你說話!”他又斜靠在椅背上恢復了笑意看我。

“我父親究竟,是跟誰有仇?”我問,我真是有些糊涂。想到那天呈王在南華殿對我說的話,我一直以為父親是跟呈王有仇,怎么今天聽起來又像是跟長空碩有仇。可是,如果跟長空碩有仇,呈王至于每次都這么激動嗎?他不是與長空碩不和的嗎?

呈王聽了我問的話笑道:“小丫頭糊涂了!”然后頓了頓才對我說,“你父親跟大呈有仇。因為他將呈國兩個很重要的人都得罪了。一個是我,一個是長空碩。不過現在看來,你父親如今最怕的還是長空碩。不然為什么敢將你給我,卻不敢將你交到他手中。聽說我將你轉贈長空碩,立即嚇得要接你回去!”呈王說完又笑了起來。

“是什么仇?”我又問,盡管知道這么問恐有不妥,但還是沒有忍住。畢竟這話聽起來令人心驚。

“這你還是回去問問你碩王爺,看他怎么說。不過問的時候自己小心些。”呈王又笑道。

正在這時,有人來報:“稟大王,信王爺求見!”

我的心落了下來,這福安許是我剛出了王府的門便遣人去找長空信了。

呈王沒有理會那個來稟報的宮仆,而是問我:“再過個數月碩王爺的生辰就要到了,你可知道?”

我怔了一下,搖搖頭。

“現在我告訴你了,你備什么禮啊?”呈王問。

“不知道。”我說。這么突然地告訴我,我怎么可能立即就想好。

“我給你出個主意,你碩王爺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個扳指。你就送這個,他肯定高興。信本王的話,不會有錯。”說著看了看跪著的那個宮仆,露出一絲不耐煩的神色,起身走過來湊到我耳邊說,“碩王爺的暴躁性子讓本王討厭,你知道信王爺的什么讓本王最討厭嗎?”

我搖搖頭。

“太多管閑事!”說著一揮手對我說,“回去吧!”

我忙行了禮告退,聽見呈王吩咐那個還跪在大殿上的宮仆:“讓他進來吧。”

我行至殿外便看見了長空信,忙行了禮。那個來傳話的宮仆也從殿內出來了,信爺不好與我說什么,只是神情像是放松了許多,點了個頭便進殿去了。